柳文岳笑了。

还携大胜之势？

谁给他们的勇气？

玄奘还没回来呢！

想了想，柳文岳直接拿了两张纸，写下两首偈语，交给李承乾：“送去菩提寺……”

“嘶……”

李承乾捧着墨迹还没干的纸张，倒吸一口冷气！

《偈一》——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

《偈二》——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太白兄，你这是要让佛教血流成河啊？”李承乾看了一眼，当即明白过来，随即惊呼道。

两首偈语，用儒家的话来理解，类似——

一个是‘人性本善’！

一个是‘人性本恶’！

这是道统之争！

必然会人脑子打成狗脑子！

历史上也是这样——

《偈一》是神秀和尚写的，当时，方丈弘忍让徒弟们作偈语以见禅学悟解深浅，传承衣钵，众徒弟觉得自己就是凑数的，寺庙中神秀佛法最为深厚，不用走流程，直接让他上。

尴尬的是……神秀这么妙的诗句，输了。

输就输在，惠能刚到寺院学法，觉得《偈一》差点意思，当场表现了一下，什么叫人情世故——

掏笔，直接在《偈一》旁，写下《偈二》。

还有……

《西游记》中，菩提老祖在孙悟空的头上打了三下，半夜传法。

灵感其实就是来自方丈弘忍和惠能的故事！

异端比异教徒更该死！

神秀：你看我鲨不鲨你就完事儿了！

后来嘛……惠能得法之后，躲躲藏藏，保全性命，最后融会贯通，终成禅宗六祖。

神秀则是愤而出走，开创北宗禅。

世人称之南能北秀。

北宗禅后来虽说没落，可还是给佛教提供了无数的养料……

现实中的有些事情，就很扯淡！比如，明明大唐国教是道教，可从大唐开始，佛教才彻底支棱起来，反倒是道教渐渐式微，后世基督教这种非常靠后的舶来品，都要比道教兴盛……

说起来，如果是道教找上门，柳文岳最多是辩驳一番，尽最大努力，说服对方走正道！

道教属于可以挽救的对象！

什么是敌人，什么是朋友，柳文岳分得很清楚！

佛教？

他之所以对佛教下这么狠的手，玩‘和尚斗和尚’这一套，主要是佛教是真该死！

佛教太善于蛊惑人心——

知道什么叫极乐世界吗？

就是说，你们好好的念佛经，没事儿来上上贡，多捐银子，多捐地，多给我佛上香油钱，我佛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等以后你们死了，就能直接去西方极乐世界！

那地方好啊！

你不用种地，也不用劳作，反正什么都不用！

饿了。

食物自动就来了。

渴了，水也就来了。

一日三餐不用愁，环境也好，四季如春，每天听着佛陀大能给你诵经，你还能体会到发自内心的快乐，反正……到了那地方，天天你就幸福去吧！

莫名给人一种高度成熟的共－产主义社会的既视感！

可真的要说对现实、对生产力有什么用……

佛经除了讲佛陀的故事，就是讲修炼，也不是具体步骤，就是玄而又玄的话，读作禅机，写作哲学。

唯一的现实意义就是，让施主当牛做马，和尚不劳而获。

实际上，真要讲大道理，讲哲学，道教甩佛教几条街！

而且，道教里面包罗万象，几乎什么都有，治国术都有！

道教输就输在不会画饼！

一群理工男，最感兴趣的还是格物致知，努力认识自己，认识世界！

吹牛？

咱也不会啊！

实在不行，硬着头皮浅吹一个？

《史记》老子传中有‘西出函谷关而去，莫知所终’，于是——

《老子化胡经》！

老子西出函谷关，化胡为佛！

然后……

佛教激动的鼓掌，道兄说得对啊！

我就说我不是舶来品来着！

是谁在污蔑我们的传统文化！

这么说起来，老子就是释迦牟尼，释迦摩尼就是老子？

嘿！

佛本是道！

佛道本一家啊！

信佛，信道，那都一样嘛！

所以……

我佛有西方极乐世界，你们呢？

道教：我踏马就说我不会吹牛来着！

此后，佛道之争，佛道论战，‘化胡为佛’每每都有不少的戏份……

这种热闹的场面，到了明朝就戛然而止！

毕竟，朱元璋初为皇觉寺僧！

哪怕中途出了一个嘉靖信道，也根本没用！

螨青更不用说！

以小治大，风险很大！

所以……

大家都追求下一世，那不就好了！

况且，达赖、喇嘛、班禅，还能稳定少民地区……

几百年时间流逝，道教含泪打出ＧＧ。

基督教都能喊一嗓子——

拜上帝教了解一下？

上帝是我爹！我洪秀全是上帝第二个儿子！

道教，真的只存在记忆中——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今日大吉！

……

李承乾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墨迹一干，立刻把纸张折叠入袖口，兴冲冲的离去。

柳文岳则是嗅着桌边摆着的香熏手炉，沉香味的烟雾，顺着盖子的小孔洞，倒流而出，缓缓融入空气中，

静气凝神一会儿。

双眸陡然一睁。

情节理顺了！

灵感来了！

铅笔飞快在洁白的纸张上划过，留下一个又一个的方块字……

柳文岳此刻有点闹中取静的意思。

不过。

外面可不太平静。

两首偈语，犹如在平静的湖面，砸下一颗陨石，引起惊涛骇浪。

当然。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只是一颗小石子引起阵阵涟漪罢了。

是！

你柳太白诗是写的挺好！

咱写不过！

但是……

偈语？

这不撞手里了嘛？！

咱研究多少年了都！

就靠这个吃饭呢！

本来此次大家不约而同的汇聚长安，主要是有了一个明显的借口，重点其实是开一开水陆法会，多多在长安吸纳一些教众……

众人起初还真有点担心柳文岳打算玩儿混的！

比佛法不怕！

就怕柳文岳要比一比做诗！

到时候，就算是勉强赢了，也不体面！

可现在……

各大寺庙的方丈相视一笑，纷纷指示身后侍奉，带来见世面的‘劣徒’出面。

够给对方面子了！

嘴上说着劣徒，实际上，要不是关门弟子，要是没点慧根，怎么敢带他们出来，在同道面前丢人！

方丈们彻底放松下来。

众人言语中一团和气，每句话却都打着机锋，隐隐在辩论佛法……

水陆法会召开是好事儿，可是谁主持呢？是哪家寺庙？哪位方丈？

没多久。

菩提寺首座默默走进来，看一眼诸位方丈，宣一声佛号，道：“师兄弟们犯了嗔戒！”

方丈们微微一笑……小家伙们修行还不到家啊！制怒都做不到……就算对方骂娘，也应该冷静的辩驳，怎么还能触犯戒律呢！

忽而。

一名小沙弥跑进来，先是行礼，而后在首座耳边说了些什么，便再次双手合十，行礼，匆匆退下。

菩提寺首座沉默一下，又宣一声佛号，道：“他们甚至打起来了，武僧都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