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窈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周凛就坐在肖云澜的身边。

不知周凛与她交流了什么，此刻的肖云澜，情绪已经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只是那红肿的眼眸让人无法忽视她方才经历了怎样撕心裂肺的心理冲击。

“妈妈……”苏窈的心里难过的要命，再伪装坚强，再隐忍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可是哽咽的声音到底还是出卖了她。

可是肖云澜不理她。

听到她的声音，扭头看向阳台外的夜景。

苏窈站在原地，双手紧紧攥起，却觉得脚下千金，怎么也迈不开步子上前走到肖云澜身边。

直至此刻，她也没法相信书房里父亲对她说的那番真相。

她无法接受，恩爱了几十年的父母竟也只是一个虚假的梦幻；她无法接受，疼爱了自己二十五年的妈妈竟然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

她甚至罪恶地觉得，自己的存在就是父母情感里最糟糕的污点。

她站在那里一动未动，眼泪却在眼眶里越聚越多，直至大颗大颗落下，苏窈抬起手臂，胡乱地抹去。

周凛见着，心疼至极。

一边是悲愤至极的丈母娘，一边是委屈难耐的小媳妇……

苏窈假装坚强，嘴角弯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微笑，踌躇一番后才走到肖云澜身边，声音小小的，很温柔，“妈妈，这么晚了，我们先吃饭吧。”

彼时，王妈正好将最后一道菜端上了桌子。

见肖云澜不肯理苏窈，王妈心里也不好过。

她用围裙擦了擦潮湿的手，走到肖云澜面前，微微弯身，拉住了肖云澜冰冷的双手，“太太，无论如何，先吃饭吧。无论如何，饭都要吃的。”

见肖云澜不说话，王妈抬眸看了一眼旁边的周凛，又对着肖云澜温声细语道：“姑爷还在这儿呢。他上了一天班，应该早就饿了。太太……”

说到周凛，肖云澜才稍稍有了些反应。

周凛心疼自己的小媳妇，自然要继续哄着肖云澜的，“妈，刚刚我对您说的话都算数。我们先吃饭，好吗？”

肖云澜到底做不到逆了周凛的面子，在王妈的搀扶下向着餐厅走去。

但是，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多看苏窈一眼。

周凛起身，将快要破碎的苏窈轻轻揽进怀里，顺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没事了，有我在。”

那满满的安全感让苏窈鼻头一酸，眼泪差点又掉出来。

苏景泰没有出来吃饭，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

肖云澜也只是做个样子给周凛一个面子才坐到餐桌上，但是也没吃几口，就以身体不适进了卧室。

了无滋味的一顿饭，吃得人心里凄凉一片，就如此刻窗外凌冽萧条的冬夜。

“周凛，今晚我想留下来。”饭后，苏窈对周凛说。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心里还是不放心。

哪怕妈妈肖云澜现在并不待见她，她也完全做不到置之不理。

那是她叫了二十五年的父母，这是她生活了二十五年的家啊……

直至此刻，苏窈仍犹坠噩梦。

“好。我陪你。”周凛温沉出声。

苏窈难过地笑了笑，心下感激得不成样子。

还好有周凛在，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面临这样让人无语又无措的现实。

王妈将客房收拾出来，套上了新的床品，又给小夫妻两个准备了崭新的洗浴用品。

临睡前，周凛进了苏景泰的书房。

苏窈洗完澡后直接回到了房间。

周凛洗漱完毕擦着湿发走进来的时候，她正坐在化妆桌前抹着护手霜。

他喊了她两声，她都没有回应，周凛心疼。

扔了毛巾后，缓步走到她身后。

两人目光在镜子中相撞……

无言。

他弯身，将她横抱起来，往床边走。

“先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柔软的大床，周凛将她轻轻放了上去。

而后，他绕到另一边，掀开被子也上了床。

苏窈翻了个身，抱住了他窄实的腰身，呼吸埋在他睡衣里，“周凛，怎么会这样……”

小猫儿一般低吟的声音传来。

周凛只觉呼吸有些微窒。

“有些事情，本就是我们始料未及的。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周凛知道她心里的痛处，轻轻地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出声安慰。

苏窈闷着脑袋摇头，鼻腔里浓浓的低音，“周凛，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最引以为豪的事情就是爸爸妈妈之间的感情。他们很相爱，妈妈是温柔的千金大小姐，偶尔也会任性，爸爸也一直对她包容和宠爱有加，在意识到被欺骗之前，她在和爸爸的这份爱中保持着最初的单纯。”

她有些哽咽，“我一直以为，我有恩爱的父母，幸福的家庭。哪怕家道中落，我也一直坚定地认为，只要我们一家人健健康康，相亲相爱地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事情。”

“周凛，我接受不了，我怎么会不是妈妈的亲生女儿。”

“窈窈……”周凛的心随着她的哭泣被撕扯的快要破碎了。

“我最敬爱的爸爸，二十五年，对爱自己的妻子竟是撒下了一个弥天巨谎。我真的……真的很能理解妈妈的心情。她恨爸爸，或者恨我，我们罪有应得！”

周凛听不得她这么说自己。

他躺进被窝，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微凉的薄唇轻轻吻过她的额头、鼻梁，“窈窈，不是你的错。如果当初能够选择，我想谁也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情。”

“窈窈，晚上我有跟妈谈过，我想，她应该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做。”

“而你要做的，就是尊重他们的选择。”

“父母与子女间的缘分，都有一定的尽数。人和人均是如此。不管何因分开，只要一同走过的路不留遗憾就好！况且，我也并不认为，你和妈二十五年的母女情分会如此脆弱。她只是被伤害得太深，她的委屈愤恨总归要有纾解的出口。你说过，她很爱你，所以，她也不会就这样不爱你了……”

“我们需要给她点时间，宝贝。”

周凛的一席话，让苏窈从他怀里探出头来，濯濯眼眸中含着令人心疼的期冀，“真的吗？妈妈还会是我的妈妈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