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升起的太阳
作者:草民重阳 | 分类: | 字数:4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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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未科研捐献遗体 勤理发无处不通
丁一平和贾玉红夫妻两人的朋友、同事们都陆续来看望贾玉红,人们送来鲜花、同情和安慰;她心怀感激,但掩盖不了绝望和悲戚。人们走后,她倚靠在丁一平宽阔的胸脯上,恋恋不舍丈夫的温情,眼泪刷刷直往下流,她说:
“我已不久于人世,我有一事相求,请你千万答应。”
“凡我力所能及,你尽管说来,别说一件,就算十件八件也不推辞。”
“我死之后,骨灰要与你百年之后同葬一墓,这是我唯一的遗愿。”
“我答应你,” 丁一平举手发誓:“我丁一平生是贾玉红的丈夫,死后保证与爱妻合葬一墓,我大丈夫一言九鼎!”
贾玉红深信丈夫崇高品德,他的誓言绝对可信!她坦然地依偎在丈夫怀抱中,用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板,生怕他转眼消逝了。丁一平亲吻她的额头,一言不发。
恩爱夫妻,生离死别,互相拥抱,千言万语尽在无言之中。
这一天傍晚,冷大姐,陈主任在王桂芳夫妇陪同下,来看望贾玉红,大家都是至交,简单慰问和客套之后,冷大姐心平气和地说:
“玉红的悲惨命运,作为大姐我又心痛又同情,但事到如今,同情怜悯又有多少意义呢,搞不好还会使玉红更加悲伤和凄楚。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人生的价值和意义虽各有理解,但对社会、对人类作一些贡献则是共识。医学的进步,离不开科学家执着的钻研精神和踏实细致的研究工作,比如治疗各种癌症的新药的研发,比如对基因科学的深入研究,都离不开探索和试验。有些课题需要进行病理研究,必然要对病体解剖查验。因此医学研究希望病人和家属理解科研需要,病人遗体捐给医学家作研究是对医学发展的贡献。当然最后遗体还是要火化,把骨灰交还家属处理,完全不影响后人祭奠逝世亲人。我们今天来,就是动员你们夫妻。当然这种大事,要经过再三思量才能最后决定。玉红病例非常特殊,研究意义更加深远和重要;否则作为至交,我们不情愿也无理由来动员了。真是不好意思,反复了若干次的感情纠结,最后还是以医学发展为重,不得不来请求支持。”
“其实捐献遗体这件事从理智上讲,每个人都想得通,” 王桂芳劝解说:“而在感情上,有点无法接受。但是从价值观来看问题,人死如灯灭,灵魂离开了肉体,这遗留的肉体就只是一堆废物。殡葬改革要求把遗体火化,除了移风易俗、注重环保之外,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意义,就是人生在世,精神第一,而肉体只是精神的寄托物而已,人死之后,生命结束,肉体很快腐烂消失,白骨也随岁月流逝而化为泥土。过去的帝王将相,达官贵人,尸体厚葬以为可以永存,到头来也是白骨遍野,事与愿违;近代科技发达,伟人可以装殓在水晶棺中保存,其实这只是追随者的政治需要。棺中遗体只有空壳,并无全尸。为了防腐,便于长期保存,必须全部去除五脏六腑,连脑髓、骨髓也要抽空。细想起来,人在世时,谁敢对伟人怒目相视?谁敢对他肢体磕碰?人们敬仰的是他的思想、功绩。而思想属精神范畴,而功绩成为历史。因此精神呈可贵,遗体如黄土!遗体被科研,黄土变成金。”
“各位朋友不用多说,” 贾玉红眼神暗淡,她有气无力地说:“这些大道理我都明白,我死之后,他人把我如何处置我也不知,解剖也罢,火化也罢,我已没有知觉,听任摆布。我活着让我表态,心里没有准备,请容我三思,请容我与至亲们商议后再说。”
“这是大事,谁也不能马上答复,自在情理之中。” 陈主任说:“这事即使同意,也不能只是口头承诺,一定要签一份法律文书,明确双方权利义务,并用文字注明详细操作程序,来不得半点疏忽和大意。”
“我有一事不明,要请教你们,” 丁一平半天才开口:“夫妻在世感情天长地久,死后合葬是双方共同心愿,如果其中一人遗体已经捐献,合葬如何得以实现?”
“医学研究不是要把捐献的遗体长久保存,专家一旦研究的课题完成,会将遗体火化,随即把骨灰交还亲属,丧家可以如愿安葬。” 冷大姐解释说:“这个话题很沉重,不宜多提,贾玉红,你们夫妻先商议一番,再征求其他直系亲属的意见才作决定。”
丁一平心情沉重,送客出门也只应酬一声:“各位慢走,恕不远送。”
这是一桩严肃而沉闷的大事,夫妻相对无言,此无言非彼无言;相依相爱,难分难舍的无言是对美好往事的留恋;‘壮士一去兮,不回还。’的无言则是一种永别的悲伤和惆怅!
尽管丁一平情绪很差,但长时间不讲话也不是办法,他打破沉默说:
“此事虽不是马上要办,但也不宜拖延;是不是请爸妈、外公外婆一道来商议,听一听老人们的意见。行或不行给人答复,是为人的一种礼节。”
“其他老人通情达理,估计基本不会反对。可能老爹这一关困难重重。”
“征求老人意见,是对老人们的尊重,这件事的主角是你,不知你意下如何?如果你都不能接受,就不必再谈下文。”
“我吗?我听你的。” 贾玉红说。
“我想先听你的心声。”
“我很纠结:桂芳说人死如灯灭,遗体确实是一堆废物,遗体火化已是不争事实,就连富翁和高官也不例外;按迷信之说,全尸火化,灵魂完整,尸体支离破碎,灵魂飘散,如果真是这样,你我将来在另一个世界,如何能相处一起呢?”
“迷信毕竟是迷信,执迷不误才会迷信,据我所知很多士兵在前方作战,炸弹,炮弹打来,很多人灰飞湮灭,遗体根本不存在了,岂止是支离破碎可以形容?难到这些英烈的灵魂都不得安宁?再说,按遗嘱有的首长的骨灰或在飞机上从空中撒落大地,或乘船把骨灰撒进海洋,留下一点儿埋在公墓里,他们的骨灰各在东西,埋在公墓里的那点儿骨灰,也只是一种象征。另外,像爱因斯坦这样伟大的科学家,他的大脑一直保留在科研机构,提供专家进行医学研究。如依迷信者所言,他们的灵魂岂不分离?
按我的人生观:活着时多做好事、善事,多作奉献,死后灵魂自然安宁。生前专横残暴、贪婪无度、作恶多端、腐败无能、好大喜功、盲目崇拜、挥洒民膏者,死后即使用金银钻石、名贵珠宝镶嵌在水晶棺上,再以绫锣绸缎加世间无上美玉装殓,堂而皇之陈放于众人无限敬仰的庄严厅堂之上,以为可以留芳千古,灵魂归入天堂。其实是自欺欺人而已;后人自有公评,老天也会睁眼!
我的朴素的想法是,相比于芸芸众生,死后遗体只能供直系亲人祭奠之外,别无其他用途和意义而言;而遗体供医学研究,造福于千万后人则意义深远而更具有价值!况且,骨灰还回来之后不影响合葬,更不影响后人祭奠。捐献遗体有益无害。”
“我不想听大道理,我只认一条,我的骨灰今后能与你合葬就行。达不到这条,我坚决反对。”
丁一平深受感动,贾玉红的执着他心知肚明。意见统一后,夫妻二人办了相关手续;他们再把想法告诉了父母和外公外婆。因为事情重大,他们闻讯一道赶到特区商议。
听了丁一平的介绍,外公外婆表示可以接受;母亲无言,而贾政军则暴跳如雷:
“身体发肤,来自父母,儿女生死皆为父母骨肉,拿给外人千刀万剐,遭受凌辱,万万不行!”
“专家只是搞研究,作些正常解剖,哪里会千刀万剐,更谈不上凌辱。众目睽睽,谁敢轻慢?” 丁一平辩解道。
“你懂个屁,那些穿白大褂者,你以为都是正人君子?遗体一丝不挂丢在药水池中泡着,解剖时想割哪里就割哪里;人的尊严丧失殆尽!如果你就在旁边看见,你作为亲人,心中作何感想?”
“人都死了,遗体没有任何感觉,不就是皮囊一具吗?” 丁一平说。
“你真是一个畜生,一个不足挂齿的混蛋!” 贾政军挥起右手‘啪’地给丁一平一记耳光,丁一平猝不及防,左脸留下五个手指印,皮肤马上火辣辣疼痛,他忍辱抗议:
“老爸,有理不在声高,打人就更不应该。”
“当长辈也不能随便打人,打人侵犯人权。” 外公也大声谴责。
“我打了他怎么啦?谁敢阻拦?” 贾政军又准备打丁一平的头,丁一平身强力壮,动起手来他哪能招架;因为他是长辈,丁一平被迫让着他,边退身子,边用手遮挡他的拳头;他见打不着对方,更是恼火,挥拳踢腿,上下齐攻。妻子和岳父岳母大声劝阻,他不理睬;丁一平见岳父行为太暴躁,忙用有力的双手紧抓贾政军两只手腕,身子稍微发力,把他推到墙边,迫使他不能行凶。这时贾政军挣扎一阵,已精力耗尽,不再乱踢乱蹦。
“一平,”贾玉红劝说:“老爸一时冲动,你就放开手吧!”
丁一平也有停战的打算,经她一说,马上松手,用旁边一块白布拍打揩擦被老爸用脚踢脏了的衣裤。
贾政军忽然从桌子上抓起一个玻璃花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力朝丁一平头上砸去,只听‘咣’的一声,花瓶粉碎,丁一平应声倒地,贾玉红慌忙跑过去扶起他的上半身,儿子永康也来帮扶,丁一平昏了过去,头发里淌出鲜红的血液,一直往下淌进衬衣里,贾玉红忙喊:
“外公外婆快打120急救电话;康儿,快把药箱拿过来。”
家中一片忙乱,而贾政军气呼呼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儿子拿来药箱,贾玉红分开头发,找到几处出血口,她把云南白药粉敷在伤口处,用棉纱布盖上再用绷带包扎好;这时急救人员来了,他们简单检查和处理一下子就把人抬走了,贾玉红的妈妈同去招呼;名誉上家中有四辈人,可上有老,下有小,中间一辈的贾玉红病歪歪的自身难保。所以真正能派上用场的,唯有贾玉红妈妈了。
丁永康见姥爷砸伤了爸爸,小小年纪他也居然发了火:
“姥爷你凭啥把我爸爸的头砸得血流满面?你还能让人尊敬吗?你对大娘{贾玉红}冷眼冷面;对我从来不给一张笑脸、不说一句暖人心的话。请走吧!我们全家人不欢迎你,从此和你永不来往!” 他用手指房门,铁青着小脸蛋,严肃而认真,令人不寒而栗。
贾政军转身看一眼女儿,女儿把脸转开;他再看岳父、岳母,他们背过身去。于是贾政军大吼一声:
“老子才不希罕呆在这狗东西的破家哩,损我名声,败我家风,吭!”
他吼完了甩门出去,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