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惠敏来不及悲哀，她按事先约定，提着齐跃武交给她的数码箱，马不停蹄地飞往北京，宋明复接到消息亲自到机场接她。一路上两人默然无语。

到了宋府，她扑到宋叔叔的怀抱中，放声痛哭，在一旁的任宗琴也被感染得热泪盈眶。宋明复紧紧拥抱着这位侄女，他拍拍她的背亲切地说：

“哭吧，尽情用泪水冲净心中无限悲哀！有你宋叔叔在，天不会踏下来。正义一定可以战胜邪恶。明天我陪你到中纪委去，那里我有熟人。”

眼泪浸湿了半盒纸巾，她哭够了，从他怀抱中出来，揩干脸上余留的泪水，在宋叔叔家打开数码箱，里面有U盘、有光碟、有合同、有书信，有账本、有各种单据原件等。这些物证，是查处案件的第一手资料和证据。里面还有齐跃武亲笔日记，对所涉及的事情和过程都有详细说明。铁证如山，违法犯罪之人无法抵赖，必然受到党纪国法的惩办。

关好箱子，宋明复夫妇静心聆听钱惠敏讲述她与齐跃武相识相知的经历，讲述他们的共同理想和为大众作奉献的心愿，她忘了眼前的悲愤，展望未来，她激动万分：

“虽然父母已去世，但他们教我为人的话我永远牢记心间，人生价值不是索取和享受，而是创新和奉献，当你离开人世时，不因碌碌无为而侮恨；不因虚度年华而懊恼，你拥有的财富变成民众的实惠，你的思想和感情成为他人的鼓舞和安慰。这样的人离世了，但他永远活在人们心中，做这样的人多幸福，多自豪。”

宋明复夫妇听了钱惠敏在悲痛之余的慷慨陈词，两人对视片刻，互相心领神会，前段时间宋氏集团高层开会研讨接班人时，反来复去总找不出适当人选，当时冷铁敏冒失地说一句：

“惠民公司总经理钱惠敏就是最好的候选人。”

“钱惠敏又不是宋氏集团的人，” 陈冬生感到莫名其妙：

“哪有让外人来接班的道理？”

冯志刚沉思许久，听人谈起钱惠敏，他联想到她父亲‘钱福生’和哥哥钱崇富，她一家三口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他诚恳地说：

“钱惠敏虽不直接是宋氏集团的人，但大家别忘了，她是我们的代理商，她父兄曾是我宋氏员工，和宋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再说我们可以把惠民公司和齐氏集团重组过来，成立新集团，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这个观点和提议董事们大都赞许，剩下的关键问题是钱惠敏本人是否愿意并入宋氏集团。会议对该话题议而未决，就暂时搁置此事。今天钱惠敏一番言论，宋明复夫妇十分赞赏和欣喜。他想试探一下她的心意，便随意地问：

“惠敏哪，检举报仇的事十拿九稳，铁证如山，坏人难逃法网，这事你不用过多操心；我倒是担忧你的事业，如今你孤雁难飞，不知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啊，”钱惠敏有些迷茫，原来与齐跃武打算投资装修新建材生产和装修业的设想，现在他已不在人世，真有不知所措的感觉，宋叔这一问，倒使她不知如何答复：“这事我还没来得及考虑，不知叔叔有何建议？”

“其实我早就有个想法，反复斟酌却难判断，所以不便妄谈。”

“叔叔对晚辈照顾有加，有话请讲，我遵从便是。”

“惠敏哪，古话说，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在如今激烈的市场竞争中，高手如云，强者遍地，国际资本四处寻找商机，跨国公司各处出击，我们势单力薄，靠单打独斗，力不从心呀！小公司有时凭运气凭机遇可以得一时之势，赚一时之利，但要做大做强并非易事！如果强与强联合，当企业实力足够强大时，在市场经济中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这就是我目前考虑的大事，你以为如何？”

钱惠敏是聪慧之人，弦外之音自然领会，她顾虑自己资产太小，所谓联合，也许变为兼并，那时自己一腔热血付之东流，变成一个小股东，位低、权小、言轻，任人摆布，不如现在自由自在。她犹豫不决，又不便直说，找个借口推脱了事：

“叔叔所说极是，句句真理，惠敏领悟，只是目前我有很多事要亲自料理，暂时无闲暇考虑这件大事。等忙过这段时间，我会认真考虑叔叔的好心建议。”

宋明复猜到她的顾虑，不想当面点破，伤她自尊，于是微笑说：“也行，你回去后慢慢思考，今天早些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去中纪委。”

宋明复之妻任宗琴带钱惠敏到超市去买东西，顺便到四周游览一番，路上两人谈起她出国的兄长，她说：“我哥其实不想离开故乡到国外去，因为中医在国人心中已有很深的信任。国外人对中医印象不深，但在建州有些人对我哥用中医药治好乳癌心怀不满，从羡慕，忌妒到仇恨，他们千方百计刁难不算，还明令关闭了经他们批准开业的诊所，真是出尔反尔，令人难于理解。为了出国他和妻子离婚，女儿交我代抚养，背井离乡到国外孤苦伶仃，其中滋味只有亲身经历才能体会真切。”

“他现在怎么样？”

“后来事态有了转机，公司老板的女儿名叫安娜，三十二岁，生物系博士生，毕业后在父亲公司下设的研究室工作，正好与我哥在一块上班，我哥性格内向，不太说话，但工作兢兢业业，踏实肯干，这位千金爱上我哥，我哥告诉她自己结过婚，有个七岁女儿，交给妹妹代养，父母都是贫民百姓，高攀不起她这个有钱又有高学历的千金小姐，安娜不答应，她表示她爱我哥本人，与其他无关；他们瑞士人对婚姻不讲门当户对；对爱情不讲男追女，女孩子看上谁，可以当面表白，没有什么矜持、什么羞涩，她爱我哥，每天上班见面，她就冲上前拥抱他，亲吻他，搞得我哥非常被动，他警告安娜要告她爸爸，她说，告去吧！我爸才不管博士生女儿的私事。无奈我哥提醒她，有人在场千万别做亲热的举动，她嘲笑我哥，在瑞士，男女恋人不分场合，可以拥抱亲吻，人们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安娜父母尊重女儿选择，也看好我哥，于是很快就结了婚。婚姻生活十分幸福美满，我哥有了温暖的家庭，安下心加倍努力工作，很快从中医古方所列中草药中用先进的纳米提取技术，提取到抗癌新药，起名‘瑞华欣’抗癌一号，经临床实验，抗癌疗效达百分之八十八以上。已获瑞士国家卫生部门批准生产应用。据说此药我国已有进口，加上关税和层层转卖，最终卖到患者手中每片二百元，病人每月仅服药就须花费六千元，相当于公务员一月工资。说起此事，我哥和我在网上聊天，他感叹道，墙内开花，墙外香，令人惋惜、令人遗憾哪！”

“这种人才流失现象岂止一桩？” 夫人任宗琴也不禁感叹：“口口声声说尊重人才，保护人才，再好的政策不落到实处等于零！”

二人买好蔬菜和其他食品回家做饭，钱惠敏从小就会家务，帮着任阿姨在厨房操持饭菜。不一会宋明复回家后，第一句话说：“到中纪委举报的事联系好了，明早严清正委员亲自接待我们。看来建州问题已引起中纪委重视。”

饭后宋叔叔交待钱惠敏注意哪些轻重缓急事项，哪些话该说，哪些话千万别说，她一一牢记心中。

第二天，如约来到中纪委，严清正委员在一间小办公室接待了钱惠敏，她把箱子打开，出示所有证据，然后关上箱门，把它交给严委员，接着简明扼要把齐跃武被车撞死经过说了。严清正最后说：

“中纪委已派巡视组进驻建州，据反映，群众有不少举报涉及某些官员，目前正在收集整理材料，逐项调查落实，一切讲证据，不轻信口供，钱女士反映的问题我们会按程序调查处理，相信纪委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我相信！”

“相信就好，你留的联系方式我已记下，有事自然会找你，无事就耐心等待。” 钱惠敏告辞而去。

因急于返回建州处理急事，她谢过宋明复夫妇，当天乘飞机离开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