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后面说了什么，我都没有听清楚。

我只是呆呆站在那里，直到有人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我后背：“絮絮，怎么样了？”

是刚刚到达现场的章四夫人。

我着急上来看囡囡，车子刚到停车场我就匆忙上来了，留下章四夫人一个人在停车场停车。

她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担心和紧张：“人还在手术室吗？”

“不是，囡囡她没事，人在病房。”我终于回过神，低声道。

“人没事就好。”章四夫人松了一口气，点头道。

就在此时，姑姑止住了抽泣，问我：“絮絮，这位是？”

她没见过章四夫人。

“是我的朋友，章四夫人，刚刚就是她送我过来的。”我也收起复杂翻涌的情绪，为姑姑介绍了章四夫人。

姑姑擦了擦眼睛，感激地朝章四夫人鞠躬：“谢谢你送絮絮过来，麻烦你了。”

“小事而已，别这么见外，你就是絮絮的姑姑吧，絮絮跟我提过你，说你是她现在最亲的家人了。”章四夫人立刻伸手扶起姑姑，她依旧那么温柔又有力量，“所以你不要过度伤心，要保重自己，不然，絮絮会更担心的。”

“好，好，我也照顾好自己，不让絮絮担心。”姑姑的情绪似乎因为章四夫人的话而稳定了不少。

我原本复杂烦乱的情绪也平静下来，姑姑带着我们先去了病房。

病房里，姑父正守着囡囡，囡囡睡得正香，我们就放轻了脚步，在床边停下看囡囡。

囡囡睡得并不安稳，一张小脸苍白，纤长浓密的睫毛时不时抖动，露在被子外面的一只小手紧紧攥着姑父的一根手指，明显是受惊过度，安全感匮乏。

我看着她紧蹙的眉头，心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捏了一把，痛的厉害。

怪我没有能力，不能把她带在身边，也怪我不够周全，不及时打电话问问她的情况。

也怪我被情绪支配，当时只顾着生林有德的气，连姑姑发的消息都没回复，也没有提前替姑姑他们安排好行程。

如果我当时提前替他们安排好行程，或者我亲自跟他们一起回老家，我人在跟前，囡囡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我心疼又奥悔！

“下，下山的时候，气球，球飘远了，囡囡去追，拦，拦不住……”姑父看到我，结结巴巴地跟我讲当时的情形。

他的脸色同样不好，憔悴，担忧，难过，歉疚同时出现在他脸上，一双眼睛也是红通通的，满是自责：“还，还好你爸爸反应快，冲过去抱，抱住了囡囡，两个人一起从山上滚，滚下来了，囡囡没，没事，可是你，你爸爸他……”

姑父结巴，说话费劲，说到这里他就说不下去了。

我也已经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么看来，确实是林有德救了囡囡。

奶奶的坟在山上，从那么高的山上滚落下来，一定会受重伤，幸亏林有德把自己当成了肉垫护住了囡囡，缓冲了一下，囡囡这才没事，可林有德自己，一定伤得不轻。

“你爸爸？”我还在沉默，一边的章四夫人却轻轻扯了扯我的袖子，低声问道，“絮絮，你爸爸回来啦？”

以前章四夫人问我家里情况的时候，我说我很早就没有了母亲，父亲也离家多年杳无音讯。

我下意识摇头，不想承认林有德是我的父亲，也是潜意识地抗拒林有德回到我们这个家。

可我很快又反应过来，轻声道：“嗯，他……回来了。”

“那这也算得上一件喜事了，你爸爸回家了，还救了这孩子，他是个心善的好人，老天保佑心善的人，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章四夫人并不知道我们家内部的情况，她握着我的手，温柔地安抚我。

她真的很有力量，温柔的柔软的力量，又像是春日的细雨，无声地滋润我，抚平我。

可我的心此刻翻涌不断，手指在她手掌中，一阵紧绷一阵无力，心头，苦涩与无奈并存：“或许吧。”

林有德回到我们这个家，是一桩喜事吗？

或许是吧，对于姑姑和姑父来说应该是喜事，因为这是他们盼了很久的亲人，也是奶奶直到临死时还惦记的人，林有德回来，圆了奶奶的遗愿，也让这个家看起来圆满了。

林有德，他是个心善的好人吗？

我无法界定。

说他是好人，他帮着林西西擦屁股，把伤害我的证据删掉，他是警方一直在找的嫌疑犯。

说他心善，他赶在警方找他的时候主动找到姑姑相认，并且求着姑姑带他回老家给奶奶上坟，他这样的举动绝对不是巧合，而是用尽心机为他自己博得生机，博得逃脱追责的机会！

可要说他是坏人，他却又能在囡囡危险的时候，及时冲出去，不惜自己受重伤也要护囡囡周全……

可章四夫人并不了解我此刻的想法，她温柔地握紧我的手，语气柔软又坚定：“一定会的，他不会出事的。”

“对，对，大哥他，他不会出事的，老天保，保佑好人！”姑父红着眼睛，用力点头，肯定章四夫人的话。

就在此时，病房外面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听着像是从手术室那边传来的声音，我立刻转头看去。

姑姑的身影恰好从病房门口闪过。

过了一阵，她的身影又从外面跑了进来。

她的脚步匆匆，声音里含着激动的哭腔：“絮絮，你爸爸的手术成功了，人已经出来了，就住隔壁病房！”

林有德的手术成功了。

我肩头似乎卸下了好大一个担子。

“好好，大哥，大哥没事就好！”姑父激动不已，他想要站起来，但看了看囡囡握着他的手，又重新坐回了床边。

“太好了，我就说，絮絮的爸爸一定会好的。”章四夫人也露出了笑容。

姑姑在此时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一个建议：“絮絮，你，要不要去看看你爸爸？”

我的眉头皱起，可章四夫人已经拉着我朝外走了：“当然得看看！”

我来不及阻止。

或许我本来也不想阻止，就这么跟姑姑一起，到了隔壁病房。

病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林有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