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顾武染去准备出征的事务了。

温沐清的风寒好的差不多，趁着外面阳光正好，去了一趟墨香阁。

内里用乌木做的地板、书架，足足有十层，每一层分门别类的摆满了书。

游记、话本、图册......

每一本书都体现着建筑者的用心，没有选择那些枯燥专业的书，而是一些游历世界的。

我想多读书，看看更广阔的世界......

“温沐清”说过的话，他全记得。

温沐清眼眶红了，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

明明他也喜欢读书，他也喜欢桃仁炒虾球，他也有一头银发......

为什么顾武染爱的不是他?

......

他哭了好久，眼睛肿的像个桃子。

晚上，顾武染回来时，见状，吓了一跳。

“沐清，怎么哭了。”

温沐清眨了眨干涩的眼睛，靠在顾武染的胸膛，软糯的鼻音满是委屈，

“明天能不能带我一起走?我不想离开你。”

顾武染沉默了，摸了摸他的脑袋，承诺道，

“沐清，我保证一个月内回来，在家等我，好不好?”

温沐清吸了吸鼻子，

“好。”

两人相互依偎着，躺在床上。

蜡烛已经熄了，寝殿一片黑暗，温沐清呆呆地看着远处从门下缝隙洒进来的月光，忽然说了一句，

“夫君，我们把那天没做完的事做完吧。”

顾武染愣了一下，

“但是你的身体......”

温沐清摇了摇头，笑得很脆弱，

“这次我不会喊疼了。”

面前的人虽是在笑，却无比的悲伤，顾武染心中沉重，珍惜地吻了下温沐清眼角的泪痣，

“好。”

......

那一晚，温沐清紧紧咬着嘴唇，咬破了口，流了血都没喊疼。

他清晰地把每一个感受印在脑海，刻骨铭心。

痛并快乐着。

......

次日，温沐清悠悠转醒时，身旁的位置已一片冰凉。

顾武染留了许多人在他身边保护，太医每天为他检查身体。

可随着日子过去，温沐清日渐消瘦，咳个不停。

“皇后，陛下最是擅长作战，不必担心，现下顾好自己的身体，才能等陛下回来啊。”

温沐清不停咳嗽，摇了摇头。

“你们退下吧，以后别来了，我好好吃药。”

之后，每天的药，他都偷偷泼了。

......

顾武染走了，皇帝远离朝政，朝廷复杂起来。

某日，杨丞相来了。

“我是来找皇后的。”

温沐清拖着病态的身体，来到御书房，见了杨丞相一面。

男人已经垂暮，白发苍苍，见了温沐清，守礼地拜了一下，可说出的话却惊世骇俗，

“皇后，如今当朝超过一半的臣子支持文染殿下，陛下大势已去，北方战况危急，归期不定。

皇后您......”

温沐清笑了笑，

“要我从了文染殿下?”

杨丞相摇了摇头，

“皇后从小饱读诗书，自然深明大义。

如今陛下和文染殿下都痴迷于您，一遇上您，便不再理智，不务正业。

皇后如今身体大不如前，每日苦不堪言，不如自刎，也求一个痛快。”

话音落下，影一现身，将刀架在了杨丞相脖颈。

杨丞相毫无惧色，

“老臣愿以死谏，护天下太平。”

温沐清笑了，看来“温沐清”最后的命运也不过如此。

“影一，退下吧，剩下的你就别听了。”

影卫以主人的话为天，不可反抗，影一把刀收起，一瞬消失不见，封了五感。

“杨丞相，可否再给我几日时间?”

“皇后自己的命，自然可以。”

自己的命啊......

“这是我寻来的剧毒，吞下一点就会立刻毒发身亡。

皇后，死亡就是一瞬的事，不会痛苦的。”

“多谢杨丞相了。”

......

二十日了。

温沐清每日就会给顾武染写信，大致是些家常话，所谓家书，二十天没断过。

不知道顾武染那边几时能收到，反正他写了，把剩下十日的也写完了。

这一天，他出了宫，去找顾文染。

两人见面，顾文染肃着脸，异常沉默。

温沐清眼眶一红，眼泪像珍珠一样，一滴一滴地往下落，异常委屈，让人忍不住地心软，

“文染哥哥，我好想你。”

顾文染愣在原地，收获了一个扑进怀里的人。

怀里的人哭得撕心裂肺，眼泪流个不停，

“那日我察觉陛下在，便演了那一出戏，没想到你竟然真的不找我了。”

“文染哥哥，这几日，我想你想的好苦，病更重了。”

“文染哥哥......”

......

温沐清一声声说着，一句句哭诉，仿佛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顾文染信了，捧住温沐清的脸，擦拭他眼角的泪珠，

“是文染哥哥错了，不该不信我的沐清。”

顾文染低下头，要吻温沐清。

温沐清这次没躲，乖顺地闭上了眼睛，一脸期待。

顾文染嘴角勾了勾，彻底信了。

就要触碰那刻，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声传来，温沐清弯腰咳个不停，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从指缝流下一串鲜血，一滴一滴落在石砖上，格外刺眼。

“沐清！”

温沐清视线模糊，倒了下去。

这一晕，就是五天。

太医被叫了过来，一探脉，濒死之相。

想也知道，皇后这几日送去的药，没有一顿按时吃的。

太医摇了摇头，没说话。

顾文染一脚踹在太医肚子上，

“去给我找办法，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把皇后治好！”

太医捂着肚子，深吸了口气，觉得文染殿下现在的样子与陛下真像，若是陛下知道了，也会是这样吧。

“是，老夫必定竭尽全力。”

若是彻底失去了还好，可失而复得还没几日，那珍宝便没了，任谁受得了?

两日后。

温沐清醒了，当时身边只有太医一人。

太医凑到他的耳边，悄声说道，

“皇后，陛下派人快马加鞭报信，他打了胜仗，已经往回赶了，你要坚持住。”

温沐清笑了，点了点头，

“我会的，多谢。”

太医摇了摇头，他不懂皇后什么意思，对文染殿下和陛下，到底更在意谁。

但他是医生，他要用所有办法，延续病人的生命。

......

三日后。

“文染哥哥，我想吃桃仁炒虾球，你陪我吃，好不好?”

“可这道菜对你的身体来说，负担太大。”

太医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皇后想吃什么便吃什么就还好。”

顾文染沉默了，

“好，沐清，文染哥哥陪你吃。”

......

那一日，顾武染带着那三十封家书凯旋归来，可迎接他的还是冰冷的皇宫，如两年前一样。

“皇后呢?”

“陛下，皇后去了文染殿下那里。”

......

等顾武染匆忙赶去时，面对的是两具尸体，都凉透了。

温沐清的筷子上沾了毒药，他给顾文染夹了一块虾球吃。

两人要单独用膳，也是为了送皇后最后一程，无人打扰，所有仆人都去了外院。

*

[与君书

夫君，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没有人强迫我，一切是我自愿的，我带走了文染殿下，再没人有资格与夫君争夺皇位。

愿夫君成为一代明君，创太平盛世，青史留名。]

顾武染亲手把他爱的人放进了棺材，棺材里的人形容消瘦，紧闭双眼，如睡着了一般。

顾武染刮了刮温沐清的鼻尖，把一副手铐放在了棺材里，说道，

“小骗子。”

*

天铭七十五年，武帝去世，养子顾慕清继位。

后人称武帝在位的七十年为“天铭盛世”。

这一辈子，让顾武染疯狂的，只有一个人——温沐清。

他为他痴，为他狂，生命的最后，顾武染走进温沐清的棺材里，抱起那具白骨长眠，身下是那三十封家书与一封与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