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盟。

东瀛无妄崖封印松动惊动了盟主秋鸣玉，她坐在蒲团上敛着眸子，身后悬浮而立的长剑化分三道，隔出剑气结界。

宋昭雪走进来唤了声：“阁主。”

秋鸣玉睁眼，从蒲团上起身穿过香炉袅袅的薄烟，朝另一间屋子走去，宋昭雪见状抿了下唇，默默跟上。

小轩窗外飞来一只子规鸟，细长的尾羽泛着冷光，在窗栏上滞留半晌，便振翅朝宋昭雪飞来。

立于他肩头。

子规鸟身上的散发着流光。

宋昭雪捏碎那道流光，朝秋鸣玉恭恭敬敬道：“阁主，此前中州太虚仙门九尾妖狐祸乱之事，不了而终。”

秋鸣玉：“玄山的弟子还抓不到区区九尾狐？”

“非也。”宋昭雪淡淡地摇头，旋即娓娓道来：“阁主斡旋中州局势已久，虽与玄山有间隙，但终究同气连枝，我奉阁主之命拜上玄山，转达同盟之心，一切都顺利进行。”

“玄山瑶光弟子进入中州后，我便和拂柳长老遥遥跟着，唯恐变数。”

“我们并未进十里村，一来怕打草惊蛇，二来瑶光弟子并不愚笨，他们进入九尾妖狐的幻境，在里面遇见了镜花宫道君。”

秋鸣玉神色微凌：“镜为霜也去了？”

宋昭雪轻轻“嗯”了声。

“在察觉到渡劫期灵域的气息后，拂柳长老便带出遁出千里，以水镜观望，再打算回剑阁搬救兵。”

宋昭雪：“不仅镜花宫道君。”

“玄山道祖也出山了。”

“从水镜中听到道祖‘道心不稳’，还有镜为霜苦心寻找多年的钟玉，是微生家的大长老。”

秋鸣玉盘腿坐下，青衣逶地。

“容今棠道心不稳？”

她失神片刻，嘴角的笑似讥似讽：“难怪我这位师妹按捺不住想要出手了。”

“这么多年了，镜为霜还敢打大师兄的主意，看来是伤得不够痛啊，不然怎么会只闭关数百年。”

青云四璧的纠葛，俨然无人敢提。

宋昭雪也有心回避。

宋昭雪想起另一件事：“据道盟弟子来报，秋、晏两家在年关之际赶往镜花宫，看情形很急迫，却只待了半柱香的功夫。”

年关？

阖家团圆之际，却拜上镜花宫。

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秋鸣玉：“可有异常？”

“派人盯着，并无异常。”宋昭雪将子规鸟送出小轩窗外，回神道：“阁主，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

“中州局势动荡，仙门百家不满道盟已久，急切地想要将手伸到东瀛去.........依弟子看来.......”

宋昭雪顿住话语。

“这有什么可忌讳的？”秋鸣玉按了按眉心：“仙门百家说得好听，不过沽名钓誉之辈，有名头有风光了，镇压妖邪比谁都抢得快。”

“反之则如太虚仙门。”

秋鸣玉浅饮着清茶，热雾模糊去她眼中的冷光和杀意：“你想说的是，这次东瀛无妄崖的封印，也有中州的手笔。”

“昭雪，你认为造势者谁？”

宋昭雪微微躬身：“中州世家，弟子不敢妄议，明面上同气连枝以道盟为首，可实则各自为政，若说造势者，当属镜花宫道君。”

“可这点连弟子都能看得出来，玄山不会不知，镜花宫道君像是有意让我们知晓。”

“她就是有意的。”秋鸣玉起身掀开珠帘往外走：“镜为霜想杀人，必先笼络人心，再造势，大张旗鼓地告诉你，她要来杀你，再看你垂死挣扎的样子。”

“这是她的狂妄之处。”

“也是她的弱点。”

镜为霜。

当今仙洲仙境之下登临绝顶的人。

自然猖狂。

宋昭雪看着远山翠寒，将心绪拢回来：“马上就是天榜大比了，先后出现太虚仙门和东瀛无妄崖封印的事，中州仙门百家只怕在暗中蠢蠢欲动。”

“这次天榜大比恐是一场鸿门宴。”

“鸿门宴也得去。”秋鸣玉回身：“我退一分，人进一丈。”

“昭雪，天榜大比将近，你带着盟主谕令，去敲打敲打不安分的世家，断其臂膀，以儆效尤。”

宋昭雪：“弟子领命。”

.........

无妄的封印虽已完成，却不似从前坚固，妖兽随时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玄山留下不少长老和弟子，日夜以灵力加固封印，直至彻底断绝后患的那天。

微生泠站在黄沙下，看着满目疮痍和尸山血海，妖兽的尸体散做道道流光，最后留下圆溜溜的妖丹。

大长老带着药峰弟子，支起小帐篷，替受伤的修士疗伤，炼丹炉内丹药微苦的气息在空气里炸开。

几乎避无可避。

昔日欢声，化作今日血战不念生还。

雾薄灯问她：“在看什么？”

眼前都是黄沙和鲜血。

微生泠伸手，在手心聚拢一捧黄沙，顺着指缝往下溢，又飘向远方，她回眸：“我在看过去和将来。”

随着记忆的恢复，反倒不安起来。

这是一条既定的道路，两点连成线，一点在天殊年间就已经被确定，另外一点是苦心经营的棋。

这条道路，带着微生泠披荆斩棘。

从异世界重新回来。

清理过去留下的祸端。

让所有人都记得回家。

回家......

雾薄灯捡起地上的妖丹，吹去上面的黄沙。

这黄沙仿佛是上清域的风雪呼啸，他身披飞雪，从一个险象环生的梦里归来，从庄生梦蝶的前世归来。

他眼中无波无澜，连贯来多情的桃花眼也显得很沉静：“为什么没有当下？”

微生泠：“当下正在经历。”

“我不知道这条路究竟有多险，曾经有多少人用血肉为之铺路，但现在是惊鸿九年，过去无可挽回，未来可以改变。”

微生泠将手心的黄沙吹出去，模糊了视线：“雾薄灯，无论如何，分离或者死亡，大道通天，我们都先往前走吧。”

往前走。

顶峰见。

风卷起他们的青丝，交织在一起，天禅祭坛，圣殿瑶池，笑吟吟地用指抚上头顶，结下命定因果。

雾薄灯：“我的道路没有分岔口。”

“明灯在侧，我会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