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薄灯连她的一片衣角都不曾抓到。

他看着微生泠消失的方向，青丝为风拂乱。

“我不是要杀你。”

轻轻的声线很快泯灭在风里。

裴声心惊胆战地走出来，看向那万丈云海：“殿下你放心，太子.......微生小姐不会有事的。”

“断崖下面是一条河。”

雾薄灯冷冷拂他一眼：“我问她了吗？”

这一眼吓得裴声不敢说话，等太子殿下转身走后。

他才敢在心底骂一句。

死傲娇。

裴声不由得往断崖下望了一眼，仙鹤振翅而过，无边云海。

后面的剧情他还记得，雾薄灯与琅嬛一同去了玄山派，找男主应不尘的麻烦。

然后男主、女主、反派、男配齐聚一堂。

裴声暗道：精彩！刺激！

微生泠耳畔都是呼啸的风声，她不断下坠，被白雾包裹，而软骨散的作用也在慢慢散去。

她召唤出奈何，准备御剑离去。

却毫无响应。

她忽然想起不周山索桥上了白雾，跟现在是同样的情形，也就是说这里也无法御空。

很快，微生泠沉入河底。

药仙笑着捋捋胡子，一脸骄傲：“我就说剑仙有后手吧。”

有神官道：“我刚刚算过了，魔域开启的时间是惊鸿十年，水幕中的前尘才上演到惊鸿五年，也就是说这五年的时间内灵珠都没有被夺走。”

“你们都不算时间的吗？吵半天了，还得本神官来给你们算清楚。”

此言一出，不少神官腼腆地笑笑，纷纷齐声：“三百年前的事，哪儿能记得那么清楚。”

“就是就是。”

“魔种都处理不过来，哪儿还有时间记这些。”

诸仙吵吵嚷嚷地将这事揭了过去。

有神官发现失魂落魄的玉渐澜，当即指指点点道：“单论剑仙对公冶上仙的情谊，那真是好得没话说，可前尘镜直到回溯完前尘才会结束，后面发生了那么多事，谁又能保证剑仙真的无罪呢？”

“若是有罪，可是会被天诛神魂俱灭的，那公冶上仙作为拿出前尘镜的审判者，不就是对剑仙忘恩负义吗？”

鸦雀无声......

这话像是一场爆破在水里炸开，掀翻水浪荡起涟漪。

一时间气氛沉重得不像话。

那神官自觉说错了话，连忙找补：“当然，剑仙无恶不作，公冶上仙也是为了苍生才请出前尘镜，是为大爱之举。”

夕瑶蹙眉，这说得什么玩意？

她冷声道：“你不想得罪他就应该闭上嘴。”

玉渐澜站在水幕前，清瘦的脸庞因为领过四十九道雷劫泛着苍白，眉宇间难以掩饰的倦容。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沉，却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之意：“闭嘴！你有什么资格说她。”

“以下犯上，冒犯仙首，自去领雷罚。”

雷罚加身，那滋味可不好受。

那神官硬着头皮反驳：“下仙是以下犯上没错，难道你公冶上仙就不是了吗？”

他意指前尘镜一事。

应不尘负手而立，注视着水幕上的少女，丝毫不去理会灵台上剑拔弩张的气氛。

见他没发话，安静的气氛又吵闹起来。

玉渐澜身子轻轻晃，他心尖泛起针扎般细密的疼。

他抬眸去看灵台玉阶上的微生泠，却连一个施舍的眼神都不曾得到。

玉渐澜撩开袍角，朝她跪拜，摘下头顶银莲仙冠放在地上。

满头青丝散落在肩后，清傲不复只剩下卑微的祈求和酸苦。

玉渐澜酸涩地开口：“玉渐澜冒犯仙首，自会去领天罚。”

“哎。”药仙轻轻叹气：“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在他看来玉渐澜就是拎不清。

就算他尚未飞升前被噬心蛊所惑，喜欢错了人，更做了错事。

但事出有因，只要他肯低头，而不是自欺欺人地将错就错，发了疯地去报复微生泠。

就不会落到今日道心不稳，万劫不复的境地。

天罚比雷劫残酷千百倍，会反复折磨受刑者的神魂，一次次撕碎在一次次组合，不断重复......

玉渐澜端正地跪在地上，凌乱地发丝笼罩了大半张脸，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泣不成声。

他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原来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的从来都是他。

微生泠坦坦荡荡，对得起任何人。

她在斗兽场一掷千金买下他。

那时玉渐澜年幼，身陷囹圄却心比天高，他认为那是世家子弟高高在上的施舍。

认为那是一种惺惺作态的可怜。

可他却并不知道，斗兽场的奴隶望眼欲穿地看着他被带走，走向一条光明璀璨的路。

只要离开了斗兽场那个鬼地方，何处不是光明坦途？

斗兽场的四十九道阶梯，他在下，微生泠在上。

便注定了他才是仰望追随的那个。

微生泠这样的人就该高坐名堂，不沾风雪。

他认为微生泠有所图谋，可从始至终她都没有从他身上拿走过任何东西。

包括在断崖上一剑。

后来他觉得是他命大，那剑偏了一寸，他侥幸逃过一劫。

但微生泠可是后来的剑仙，靠剑三百年问鼎仙洲的。

她的剑又怎么会偏？

现在，就连他未曾说出口的那句“我心悦你”，也成了笑话。

但还好，还好没说出口。

他满身泥泞不配谈喜欢。

甚至不敢去问微生泠，还能不能重新开始，还能不能原谅他。

玉渐澜抬头，泪珠滚滚从眼眶下，一颗又一颗砸下浸湿了襟口。

他看着微生泠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声音像是梗在了喉咙里，酸涩又难听：“主人......如果在我飞升摆脱噬心蛊后，我去醉云渡找你认错。”

“你会原谅我吗？”

那时玉渐澜太怕了，怕他对微生泠的喜欢如潮水倾覆，更怕他曾亏欠喜欢的人诸多。

于是在飞升后认清了自己的心意，也因为在仙洲时都种种伤害，不敢去承认。

微生泠的视线终于落在他身上，迟疑一瞬，像是在回想般：“你没有来，如果也不存在。””

他一意孤行、明知故犯，就怨不得旁人。

“开弓没有回头箭，犯下的错，咬牙也得认，你明白吗？”

而非选择逃避，像懦夫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