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曾国藩肯定是来不了了。

没指望曾国藩带湘军来，因为湘军不是裁了吗。指望曾国藩这样的老帅来坐镇，结果闽贼跑两江去了！要是给闽贼占了南京，谁知道又得打多少年，八旗上上下下两百万张嘴可都等着两江的米粮下锅呢。

曾国藩急报中也是这个意思，他现在不能走。

曾国藩来不了，那李鸿章呢。

已经去了好几封急报，倒是回了几封，言辞诚恳，每一封都表示自己正在全力赶来，可随后就补上说在哪哪又被捻军堵了，绕了路，越走越远。

只剩下左宗棠了，但左宗棠已经在福建跟闽贼打上了。

恭亲王愤怒的砸了茶杯，真真是欺人太甚，离了这些汉人还不活了。

“要是我僧王还在，他们安敢……”

僧王没了，诺大个北京城还找不出个会打仗的了？军官当然有，可真正有实战经验的，真不多了，能打的就那么些，大多数都跟僧王南下剿捻，然后给人一锅端了。

找来找去，也就有几个八旗军官跟着胜宝打过几仗，虽然都是惨败，可好歹是见过战阵的。

拉过来一问，全都是贼军不善马战那一套，要调满蒙精骑入关。北京城几十万铁骑就绝口不提了是吧，户口本都死绝了？

好吧，胜宝确实是那一套。洋人在八里桥都把僧王打残了，他亲历此战，依然说洋人腿脚不利索，那是人家绑的绑腿，不是治风湿的！还说没有捻军勇，人家那是列阵而战，阵仗不是瞎冲就是猛。

看着这些跟着胜宝见过世面的家伙，恭王爷不由来气，都什么时候了，吹牛也没有点新鲜的，就知道弓马骑射。汉人多少还能说点孙子曰什么的，烟山雾罩一番，不管有用没用，总不会错。

“王爷。要不启用曾国荃？”

着急忙慌之际，有人想到了一个人。攻克南京之后，功成身退的曾国荃。

“倒是个合适的人选，可是来得及吗？”

从湖南到北京，闽贼恐怕都在御膳房开灶了。

突然有点后悔杀胜保了，胜中堂虽然“骄纵贪淫，冒饷纳贿，拥兵纵寇，欺罔贻误”，但他怎么着也是能带兵出去的。

恭王爷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多隆阿现在在哪？”

好长时间没听见这位猛将的消息了，他可是跟鲍超齐名的猛将，生在齐齐哈尔的达斡尔人，属满洲正白旗。安庆之战后，觉得自己立功不比曾国荃少，但赏赐差了太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是打援，曾国荃是攻城，人家是主攻，有夺城之功。道理是这个道理，你打的仗再多，杀的贼再多，你在的位置不对，当然没别人功劳大了。

之后多隆阿不愿继续留在江南打粤匪，觉得自己打的再多，都是给曾国藩打仗，得赏的都是人家曾家，便申请去陕西剿白帽军去了，他记得之前捷报频传来着。

“王爷。多隆阿去年就被打死了！”

恭亲王顿时想起来，他还去吃过席呢，给忙忘了。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想来想去，旗人里没一个能打的了！

能打的现在都是汉人，这都不打紧，这是远虑，后面慢慢找补。眼前是真的拿不出人来了，倒不是说没人敢去打，但派去的人是要能打死对方，不是被对方打死的啊。

正愁着，突然又有噩耗。

“王爷，通州，通州丢了。”

“怎么丢的。”

“守军，守军溃逃了，闽贼追，追到八里桥了！”

“别跟我提八里桥。”

军务紧急，赶紧跟众大臣商议了一番，果然还是要群策群力，互相一沟通，还真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富明阿，袁崇焕的后人。

……

通州又是一鼓而下，蒋远都要怀疑人生了，这堂堂八旗，怎么一个能打的都没有，难道是在诱敌深入？

不过大通州还是忙活了一阵的，从杨村出发，一路马不停蹄，嗯，是舟不降帆，嗯，其实就是上万纤夫拉着跑。

路上就遇到不少惊险，一直有骑兵跟着，第一次他全体停船列阵，把炮都卸船了，结果一群骑兵跑了。

接着走吧，那群纤夫倒是胆子大，眼看要打仗了，他们跑了一阵，看到不打了，又回来问还雇人不。

天黑前总算到了通州，蒋远本想在城外扎营，休息一下的，可对方不给机会。人家出城作战了，步骑兵都有，铠甲锃亮，一看就是精锐。

他忙活了一阵，摆开了一个对骑兵的空心大阵，大炮摆在中央。结果对方骑兵冲过来绕阵一圈，自己这边严令不得开枪，因为他们兜的圈子太大了，在射程外。但是放了几炮，也没打着人。

然后他们就那样——跑了。

也没回通县，直接往北京撤了。

进了通县都不太敢相信，成堆的米粮啊，够他们吃十年。

……

福州城又放炮了。

左宗棠这次得知通县失守了，他现在已经接受现实了，不是大清不能打，是大清最后能打的一位被打死了，僧格林沁战死山东的消息他刚收到。

他现在都顾不得头疼北京的消息，他头疼闽西啊。霆军入闽后，本指望他们抄了闽贼的后路，然后跟自己夹击福州的。结果不知道怎么的，跟汀州乡勇打起来了。

那个钟宝三招了两万乡勇，也是有枪有炮，追着鲍超屁股后头打。两人可都是官军，不但在战阵上打，还互相上书打官司。鲍超说上杭勇先动的手，钟宝三说湘军先动的手，查来查去，发现是湘军的人入闽的时候抢东西，屠了一个村子，里面逃出了几位，刚好跟钟宝三认识，就去求救兵，说粤匪进来了，接着稀里糊涂的打了起来。现在都打出了火气，谁也不让着谁，非要见个高低。

左宗棠已经攻了三次金鸡山，伤亡三千了，却始终攻不下来。闽贼在福州增兵了，又往金鸡山上增援了两千人。

探子不断回报，闽贼的部队不断从闽西开过来，全是一水的洋枪队，他不奇怪，自己的枪炮都是找闽贼买的，这是一群军火贩子，怎么可能缺枪炮。人来了就扎在福州城外，大张旗鼓的操练，队列整齐，步伐严整，一看就不是刚刚练起来的，这个狼子，到底在山里练了多少兵？

越想越后怕，只能暂时按兵不动，等一等李鸿章吧。

半个月前收到的消息是，李鸿章在南下，这会怎么着也该进两江了，前锋没准已经开进浙江，再等个四五天怎么都到了。一直听说淮军炮队炮火猛烈，应该能助他打下金鸡山。

时间越拖越不利，闽贼在福建的号召力不弱，不但在建宁府能不断拉出军队，甚至同夏一带也有骚动，最近接到来报，有乡勇进驻同安县城。

……

刘勇强接到同夏乡勇互动的情况也有些头痛，李家到底还是行动了。李云梯守孝已经结束，不知道是不是跟钟宝三一样，被清廷启用了。李家在泉州、同安、厦门、漳州一带都有影响力，振臂一呼上万人不是问题。李云梯手里还有枪，当初买了一万支1851式，给了刘勇强4千，还剩六千。大炮也有，最要命的是还有会用大炮的兵。四千老兵，王二只能拉走八百多，剩下三千多这次都出来了。

不知道李云梯什么态度，是打算整军过来跟左宗棠夹击他，还是帮他？

起兵之前他也给李云梯写过信，不过是诉苦的。他知道李云梯不可能帮他，诉诉苦，争取点同情分。但对方没有回信。

要不是王二已经带着第二批援军出发，刘勇强真想让王二亲自去送信，当面问一问李云梯的态度。

王二之所以能带第二批援军出发，是因为太平村第二批次动员的结果喜人，没想到那群从嘉兴来的两万人中，竟然出来了八千，要知道两万人中壮丁总共就一万出头，这些刚刚脱去太平军服饰的降兵，大概是因为感恩。还有两千老兵，就是那批去而复返，不知道是因为福州打下来还是良心突然发现，这次征召，有两千又报名了，这就是彻底想清楚了。刘勇强不计前嫌，依然将他们编组，跟嘉兴兵混编，刚好一万人，留守福州。

现在福州有两万人，其实战斗力并不强，最能打的两万去了北京，一万留在延平，这两万中，老兵新兵参半，虽然太平军老兵也是有战斗经验的，也进行了两年训练，但大多数都没摸过枪。这可不是陈炳文手下那批火枪兵，那是一批来之能战的老兵。

不是刘勇强不想把那些人招出来，实在是左宗棠太讨厌，封锁了山口，不打垮左宗棠，不可能招募温州那五六万太平军出来，五六万人中，至少有两万壮丁，七八千悍匪。至于老弱，弱是有，老还真不多。

温州？

温州！

刘勇强下定了决心，福州反正已经是弱兵了，不妨再卖一次单，抽调福州兵力，给左宗棠来个釜山登陆，攻占温州，断他后路。

几天后，欧朋远带着舰队回来了，正好让他负责这次行动。从军中抽调出两千精锐，也是仅剩不多的精锐交给他，告诉他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