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天的猛攻之后，太平军调整了方式，降低了攻击频率。

防守强度降低，让守城更加轻松。只是隐隐有大量旗帜从对方后面往东移动，让刘勇强猜测他们可能是绕道去攻打政和县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祈祷政和县能顶住，自己这边没有余力支援。

突然发现，自己的部队虽然有武器优势，战术优势，甚至训练也更加正规，野战中所向披靡，守城反而是弱点。利于攻击而不利于防守，这有点反常识。道理是，攻击时可以攻其一点，防守时却不得不防备一面，摊薄了本就不多的兵力。

兵力还是不足！

看了眼何名标的绿营，知道自己掌控不了这支部队。

他不可能继续编练新的洋枪部队，财政上负担不起，却可以招募一支冷兵器二线部队补充兵力劣势。

只是这四千可以掌控的乡勇，就已经是各种机缘巧合下的结果，没有特殊的机会，很难擅自扩军。清廷的官员们，始终盯着拥兵自重的将领，曾国藩那种文臣都被不断猜忌，更何况他一个前小刀会反贼。

正胡思乱想之际，郑世禄匆匆跑进来，还带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教头。外面有情况！”

刘勇强很快就亲眼看见了所谓的情况。

大概距离一里，从太平军营寨眼伸出来，地面有一条暗黄的长线，只有几十米远，不注意看根本分辨不出来。长线两边，则是青翠的野草。

“是你发现的？”

看着身旁大概十四五岁的少年。

郑世禄解释道：“小孩眼力好。”

“你叫什么名字？”

刘勇强问道。

“蒋远。”

郑世禄介绍道：“是恩师的亲族。”

此时顾不上多问，立刻叫刘三虎把大炮推过来，跟他指了下那条暗黄线，他仔细观察了片刻才分辨出来。

“那是什么东西？”

刘三虎不解的问道。

“先别管是什么东西，对准了给我轰！”

轰击了几炮之后，刘三虎知道是什么东西了，因为地面塌陷了下去，足足坍塌了上百米长，远超出暗黄线长度。

刘勇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他们的地道已经掘进这么远了！”

太平军缺乏重火力，攻击坚城的时候，如果没能靠气势吓跑守军，往往会采用一种穴攻战术。挖掘地道到城墙下方，填埋火药引爆。靠这种方法攻陷了不少城池，坚固的武昌城就是这么攻下来的。

“小子。你立功了？想要什么奖赏？”

刘勇强回头看向蒋远，对方却没有答话，而是好奇的盯着大炮。看着炮瞄标尺，手里比划着什么。

“教头问你话呢！”

郑世禄冷喝一声。

“啊？”

他真没听见。

刘勇强没在意，笑问道：“喜欢大炮吗？”

蒋远点点头，稚嫩的眼睛很亮，是一种小孩遇到心爱玩具时特有的神情。

“留在这里吧。如果你能学会打炮，我让你加入炮队。”

蒋举人的亲族子弟，那就是自家亲戚，他很快就得喊蒋举人一声爸爸了。

由于蒋远的提醒，刘勇强交代下去，士兵们长了心眼，仔细观察，很快发现了另外几条正在挖掘的地道，一一炮击轰塌。

此时正是盛夏，太平军的地道挖掘钻出大营之前，挖掘的并不深，因此破坏了植物的根系，或者切断了水源，太阳一晒就有一些野草干枯，露出了痕迹。并不明显，要不是蒋远有比较敏锐的观察力，他跟他爸爸一起上来运送子弹时，不经意间观察到了，后果不堪设想。丢城是不可能丢的，但很快造成巨大的伤亡。太平军舍得放火药，用棺材承装，一装就是一棺材，瞬间能炸塌上百米的城墙，上面的士兵必死无疑。

为了对付地道战，之后用了各种办法，比如在地下埋瓮听音。

双方斗智斗勇，你来我往了十天之后，刘勇强一直关心的太平军火炮始终没有出现。反倒等到了对方退兵，退的十分突兀。

派人出去侦查之后才发现，他们已经退到了松溪西边的水北等乡，那里位于南浦溪边，上游是浦城县，中间跟松溪县隔着一道山岭，松溪之围算是解了。

之后几天不断确定消息，政和县的太平军也退了。攻打政和县的太平军联营二十里，但这次守城的县令杨国荣没有逃走，还有绿营的总兵、游击镇守，对方就无可奈何了，强攻失利后也是突然退走。

激战过后三日，刘勇强接到命令，让他率队返回建宁府。

建宁府情况紧急，因为石达开部攻下了水吉镇，水吉镇地面宽阔，是一处水陆要冲，这里位于南浦溪下游，距离建溪只有五十多里，一旦窜入建溪，就能切断建宁府和建阳县的联系。建阳县那边也危机重重，石达开部再次攻占了建阳上游的崇安县（武夷山市）。

还得知一些其他消息，此前不久，杨辅清部从浦城全面撤退，七八万人推着抢来的财物、妇女返回江西了。根据抓来的俘虏交代，杨辅清部和石达开部在浦城爆发了内讧，所以石达开才快速从浙江全面撤军。

内讧的原因是杨辅清自称‘东殿’，东殿就是东王，杨秀清当年的称号，比翼王石达开更高，所以翼王一直对杨辅清不满。这是出自俘虏小兵之口，未必是真相。却能说明杨辅清的一些情况。

杨辅清这名字一听就跟杨秀清有点关系，实际上也确实有点关系，有一说两人是同族堂兄弟，有一说是认的兄弟。总之杨辅清以前一直是杨秀清的人，天京变乱发生之前，正是杨秀清权势最盛的时候，节制所有兵马，是太平军总指挥。杨辅清也一直都在杨秀清身边，帮忙打下了江南江北大营，解除了天京之围后，才被调往江西。当时石达开打下了江西，杨秀清让杨辅清过来接防，让石达开西征武昌。

杨秀清确实厉害，这是让自己人来摘石达开的果实。但当时太平军尚未分裂，石达开也只能接受命令。只是没想到这时候天京变乱，石达开带兵返回天京。杨辅清之后一直在江西活动，得知杨秀清这个哥哥被杀，肯定人心惶惶。时间不长，局面突变，石达开竟然也在天京待不住，再次跑到江西，还带走了天京的大批精锐。杨辅清此时选择跟随石达开，道理很简单，他是杨秀清的弟弟，在洪秀全那里没有安身之地。

在跟石达开的合作中，杨辅清显然是不甘居人下的，自称东殿除了稳住军中杨秀清旧部残党之外，也许是为了自抬身价。

这个行为只能说两人始终是互相不服气的，来自洪秀全的压力让两人合作，却不一定能长久，才有了这场内讧。

内讧之后，闽西北的杨辅清不稳，浙西的石达开就不敢继续留在浙江。只能进军福建，稳住后路。原本闽西、浙西连成一片的大好局面就彻底毁了。

大局上是如此，但石达开本部全部进入闽西，对福建却不是什么好事。

“周天培已经进驻龙泉与浦城之间的龚村岭。林向荣现在在小湖。”

“那我去小湖？”

小湖在建溪和水吉镇中间位置，林向荣是从水吉镇败退回来的。他是台湾镇总兵，之前带着水师、绿营一直在这一带作战，配合刘勇强收复政和、松溪之后，立刻返回坐镇指挥。

“你去丰乐！”

丰乐是位于南浦溪和建溪交汇处不远的一镇集镇，刘勇强立刻明白了刘云樵的意思，让他两边都可以支援，小湖急了去救小湖，建阳急了去救建阳。

“事不宜迟，我即刻出发。”

刘勇强当即就要开拔。

“嗯。松溪那边可稳妥？”

刘云樵多问了一句。

刘勇强补充道：“暂时无忧。还是得尽快安排官员过去。”

松溪县还是没有县令，刘勇强走之前，再次拜会了当地的一些乡绅、团练，算是代表官府的唯一行为。

奔赴丰乐驻扎之后，立刻联络李云梯，对方让刘勇强尽快去他那里一趟。

刘勇强艺高人胆大，单身骑马就出发了。

一路上险象环生，他遭遇了大军行军不可能遇到的一些情况，倒没有遇到太平军，而是一些地方团练，他们把守水路要冲，竟然大胆拦截往来行人，轻则劫夺财物，重则杀人。有一伙地主武装，竟然想杀刘勇强抢他的马，被他瞬间暴起，格杀了两个人后夺马而逃。

没想到秩序已经乱到这种程度了。一直听说太平军过境后，不但有大量土匪横行，有的是天地会的，有的是假托天地会的，也有谁的旗号都不打的，也有地主武装杀人，或许双方的身份已经不那么分明，地主武装和土匪之间可以互相转换也说不定。

到了建阳，跟李云梯说了一些这种乱象，他暂时也没有办法，派出的信使现在都不敢一人上路。

他让刘勇强先别管这些，神秘兮兮的取出来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官服，以及一份委任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