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庭院本就是子受和灵儿用膳之所。

上一次只是芸汐考虑到夜色已深，这才将子受和灵儿用膳之地临时搬到了汐芸殿内。

帝乙率先走入，芸汐、子受和灵儿三人紧随其后。

一张桌案放在庭院正中央。

原本这张桌子也并非置于此处，而是在里屋。

在芸汐身体抱恙后，才决定将桌子搬出。

陪子受和灵儿用膳之时，白日里，能看见碧蓝的天空，还有白云飘动，到晚膳时，还能欣赏到美丽的晚霞。

也会让她的心情好上些许。

即便是到了下雨天，芸汐在挥手间也能将雨水隔开。

只是一直看着阴雨密布的天空，让芸汐多少感觉到有些不太舒服，这才会让侍女将桌子搬回里屋。

对于这么小小的要求，帝乙乖巧地选择了顺从。

在庭院的左侧，有一座丈余高的小山丘。

山顶上还有清泉潺潺流淌而下，在那清泉落下的不远处，还有一座亭台楼阁，阁中还有两人依偎在一起，抬头眺望远方。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是从那穿着打扮来看，也能清楚地分辨出。

那是一男一女。

亭中的两人就站在那里，欣赏着自山顶流淌而下的“瀑布”，落入下方的小水洼之中。

溅起水花。

如此美丽的画卷，却终是无法长保。

这，

也算是它所要付出的代价。

在庭院右侧，则是一片小小的鸢尾花圃，规模虽然并还不及汐芸殿内的十分之一，却也是将各种样式的鸢尾花都栽种了过来，散发出一股清香淡雅的味道。

四人慢步来到桌前。

帝乙落于主座，芸汐与他并排而坐，子受和灵儿则是坐在芸汐这一侧。

子受也不是没坐过帝乙那一侧，只是那一次用膳的时候，他总感觉帝乙的目光在一直在死死地盯着他。

让他感觉到如坐针毡。

就算是爱吃的菜，含进嘴中时也没有一点味道。

自那以后，子受的座位便一直挨着芸汐，如此一来，他也好躲避帝乙的视线。

这张长桌不大不小，正正好好能摆得下九道菜肴，所有的菜上此时都还在冒着热气，都是刚出锅不久。

都是些寻常人家都吃不到的美味。

“吃吧！”

帝乙的一声令下。

自知辟谷后，不需要再用膳的子受如往常一般第一时间抄起身前的筷子。

既然说是“最后”一顿。

总归是需要吃个过瘾才是。

夹起一片桂花白菜放入灵儿的碗中，自己又吃一片雪鱼片。

子受端着面前的珍珠白玉碗，又开始扒拉起了饭菜，即便是吃的再香，也不忘时不时的往灵儿的碗中夹一道菜。

这也算是多年下来，子受用膳时养出的习惯。

这一次，胃口本就不大的灵儿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吃的最快最急，也是吃得最饱的子受，将桌上的最后一个盘子中的秘制烧肉横扫一空。

子受习惯性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打出了一个饱嗝。

“嗝……”

其实他已经感觉不到饿与饱，完全就是习惯所致，也算是对过去需要进食的自己，送上最后一声的终曲。

或许是最后一顿。

他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今天特别的想吃。

平常子受也只能吃上今日一半的量，但是今日却是一个人就全部解决，速度也比往常慢了些。

芸汐轻轻瞥了身旁的帝乙一眼。

她明白。

当子受放下手中的筷子时，真正的“主菜”要上来了。

因为，“午膳过后再说！”

是他的原话。

“灵儿，这便是你在宫内吃的最后一顿饭。”

帝乙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子受的耳旁炸响，屁股向前一挪，双脚直接踩在了地上，顾不得心中的畏惧，跑到帝乙的身边，拉着他的袖袍就问道，“父王，为什么是最后一顿？你想要对灵儿妹妹做什么？”

芸汐见状，当即向子受招了招手，“受儿，先到母后这边来。”

此时的子受一反常态地拒绝，“我不！父王不说出原因，我就不允许灵儿离开。”

这是在子受能够用自己的双脚踩在地上而不倒，在他的口中第一次吐出，“父王”与“母后”之后。

这也是他第一次……

在言行上，直接在正面冲撞芸汐。

下一息。

一道冰冷目光的扫来，子受面色顿时变得煞白一片。

原本抓在帝乙袖袍上的双手下意识间松开，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两步，双脚一软，一屁股直接坐在地上。

不同于玄明殿那一晚的施压，也不是纠缠了他十几个夜晚的“份量”。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现在这是……

杀意！

芸汐本能地站起。

她对帝乙太过于了解，所以她更能够清楚感觉到，帝乙在那一瞬爆发出来的杀意并不是演出来的。

他是彻彻底底地动了杀心。

至于这个对象，自然不可能是子受。

可除了子受，在场的还能有谁？

不言而喻！

芸汐的莲步刚刚抬起，还没迈出，悬在空中，却又在一息的迟疑后，就收了回来，重新坐在木椅上。

心疼地别过头。

不忍再看到接下来的画面。

她知道，

这次动怒的，不是她的夫君，不是她儿子的父亲，子受这次触怒的，是那个人族的王，九州的皇。

子受在为了一个，对他而言还是来历不明的女子。

不问缘由！

不分青红！

直接选择了与他的父王和母后对抗。

也正是因为子受根本不会意识到的这一点，很有可能会将本可安然出宫的灵儿推向深渊。

她若是再出言干涉……

在九州之中，没有任何地方能比人皇的身边更安全。

但同样的。

人皇想杀的人，也没人能保得住。

就算灵儿的身后有整个灵族。

即便灵儿不能杀，但是以至尊境的实力，还有双神器，在灵儿的身上做些手脚，太一也不可能察觉。

为了一己私欲罔顾一切。

这样的子受莫说是成为人族的新王，等到他及冠，执掌王之权柄。

又将会成为多少人族的噩梦……

子受将残存的气力全都注入自己的双臂之中。

这才勉强支撑撑在地上，没有让身体因为瘫软无力而匍匐。

也算是守住了最后的颜面。

可即便如此，却是止不住的颤抖。

那双冰冷眼神，仍在他的脑海徘徊，连淡化的迹象都没有出现。

“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