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寝，3栋502。

为了进出方便，白天宿舍里有人时，通常都不会从内部上锁。

梁旭松推了两下门没推动，钥匙插进锁芯旋了一圈，听到宿舍内传来两声沉闷的脚步声，还有略显慌张的询问。

“谁？”

“我，梁旭松。”

“哦，你等一下，我来开。”

说话人鼻音很重、瓮声瓮气的，让梁旭松一时没能分辨出来是沈虑还是于嘉寅。

他拔出钥匙，平静地往后退一步，看着走廊追逐打闹的学生，倚着墙安静等待。

两三分钟后，门由内打开。

“进来吧。”

于嘉寅用春夏的薄毯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连发丝儿都一并藏进毯子里，对外只露出一张湿漉漉的脸。

应该是刚刚洗过，鼻尖和额头上还有未擦干的水滴，脸颊被暴力揉搓弄得泛红，脸色憔悴。

梁旭松本该对他的异常毫无兴趣，迈向自己位置的脚步却莫名一顿。

他眼皮突突跳动，全当自己过分的关注，是出于担心室友的心理状态，礼貌地问了句：“出什么事了？”

于嘉寅是内双，在靠近上眼睑处有一条浅浅的折痕。因为刚刚哭过，折痕随眼皮一起浮肿成深邃的褶皱，让他的眼神平添几分成熟的锐利。

他慢半拍地抬头，对梁旭松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

梁旭松不再多问，拍拍他的肩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他心里离奇地诞生出一个猜想，这个猜想让他心脏的跳动都莫名加快几分，呼吸一并乱了。

他原本的计划是拿上东西离开，却留在宿舍里整理起桌子，安静地等待不知道会不会降临的答案。

于嘉寅不是个能藏住事的人，转头打开电脑，心烦意乱地点击鼠标，“哒哒”声不停在宿舍内回响。

终于，点击声停了，滚轮摩擦过地板。

于嘉寅蹬着自己的电竞椅滑到梁旭松身边，欲言又止。

“哥们儿，你……”

梁旭松看他一眼，放下手里的书，“怎么了？”

“你今天不跑步吗？”于嘉寅挠挠头。

梁旭松看了眼表，“还没到点。”

“哦，”于嘉寅纠结万分，终于把脑袋从毯子里钻出来，“你失过恋吗?”

梁旭松没回答，定定看他两秒，斩钉截铁：“你被甩了。”

憋在心里的猜测说出口，梁旭松突然感觉一阵前所未有的、诡异的松快，像是石头落地、谜底揭开。

于嘉寅没纠正梁旭松他不是被甩。

尽管分手是他提的，但他多多少少地感觉到甘甜好像并不伤心。这段感情结束，难受的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

回到宿舍后，他默默地把微信的头像改成了纯黑的，还用大号退掉了工会的游戏群。

一下午，陆续收到不少群友的关心，唯独没有她的。

他承认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拉黑甘甜，就是想看看她会不会有什么解释。

但没有，她毫无反应。

不对，也不是毫无反应。

她刚刚在群里发消息了，跟别人约了晚上游戏，是前两天他说要带她打的boss。

想到这里，于嘉寅更难受了。

“就是我那个网恋认识的女朋友……”于嘉寅的声音哽咽，他不得不抬头摁压眉心，止住快要绷不住的眼泪，“我们今天见面了，她长得……”

于嘉寅嘴巴张合几次，没办法昧着良心说出一个跟难看有关的词，喉咙艰涩，“长得有点出人意料。”

要是其他不知道内情的人，听到这句可能会以为于嘉寅网恋被骗了。

但知道梁旭松知道于嘉寅的网恋对象是甘甜，面色发沉，抽纸的动作猛地一顿，不动声色地顺着他问：“出人意料？你们不是很早就视频过吗？”

于嘉寅接过纸巾压在眼皮上，闷闷地说：“是，但是以前我们视频的时候没露脸，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看她的样子，应该也不知道是我。”

“什么意思，你们现实中认识？”

梁旭松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追问，目光牢牢锁定于嘉寅。

他看上去不像说谎。

他和甘甜之前不知道彼此的身份，他们的关系仅限于网络上，没有发展到现实。

所以开学那次打架，不是他以为的于嘉寅和沈虑为了甘甜争风吃醋。

于嘉寅是真的替周焕不忿，才动手教训沈虑。

怪不得。

怪不得那次闹得那么难看，之后于嘉寅在宿舍里跟甘甜视频时也没有避讳沈虑。

沈虑频繁外宿，也一直没有顾忌过于嘉寅的感受。

他还以为他们三人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

原来于嘉寅只是甘甜藏得更深的一个情人，沈虑并不知道他的存在。

梁旭松不动声色地撑住于嘉寅的椅背，稳住身形。

“嗯。”

于嘉寅吸了吸鼻子，一肚子话想说但最后也是悻悻咽下。他跟梁旭松的关系不到能和盘托出的程度，这个宿舍里他完全信任的只有周焕。

但甘甜偏偏以前是周焕的女朋友。

她为什么偏偏是周焕的女朋友，但凡、但凡不是……

“刚分手难过是正常的，”梁旭松木然地劝说，大脑一阵一阵晕眩，思绪根本无法集中，说出的都是些陈词滥调，“长痛不如短痛，适应了就好了，过几天就好了。”

于嘉寅根本没想到会得到梁旭松的安慰，他原本只是想吐吐苦水，免得自己憋死。

心里不免有点受宠若惊，不由地说出点真心话，“其实我挺舍不得她的……我回来以后就一直在想她，想给她发消息，想听她的声音。”

说着他还把手机解锁，点开收藏的语音。清甜的女声很快响起，是甘甜在嘱咐他好好吃饭。

内容没什么特别的，梁旭松被迫听着，突然感觉胃部一阵胀痛，他把右手握拳用指骨抵住胃部，咬牙把痛劲熬过去。

“但你不行，你们已经分手了。”梁旭松额角逼出冷汗，努力扮演一位理智的看客，“你陷入这种思念里就更走不出来了，我建议你决绝一点切断跟她的联系。”

他脸色苍白，指尖点了点于嘉寅熄灭的屏幕，无比冷静，“先从删掉这些语音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