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甜在睡梦中尝到溺水的感觉，鼻子口腔，源源不断地涌进冰凉的水，那水仿佛有实体，不能灌进去也呛不出来，滑腻腻地梗在鼻腔和喉管里。

她下意识地开始挣扎，四肢划动，看姿势像在水里扑腾，偶尔黑影没能及时补上空位，真能让她寻到一丝空隙呼吸，她就又活过来一次。

她难受得呜咽出声，无意识地流着泪，莹白的脸水汪汪一片，打湿的睫毛颤巍巍地抖动，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印出发白的唇印。

泪水最先落到脸颊的黑蛇身上上，黑蛇愣了一秒，突然转变方向，不再费力缠绕她的面部，而是向泪珠滚落的地方移动过去，试探性地碰了碰还带着热度的眼泪。

只是碰了下，眼泪便消失，被黑蛇吸收得无影无踪。

黑蛇瞬间变得更大一些，也比其他黑蛇强壮一些。

其他的黑蛇见状，纷纷靠近，也不再执行黑影发布的命令，开始守在那双会降下甘霖的眼睛旁边，一旦有泪滴滚下来，就有黑蛇飞快地扑过去，迅速地吸掉泪水。它恋恋不舍地吐出信子，舔舐掉眼皮下的最后一点水渍。

等黑影反应过来，甘甜上半身那一圈的小黑蛇都已经长大了两三倍，每一个都像是喝醉酒一样，将蛇尾摇得像狗尾巴一样欢快，上半身支起来，欢快地摆动。

它们贴在甘甜与它们截然不同的温热皮肤上，小心翼翼地吸收掉她的每一滴眼泪每一次吐息，有得小蛇已经不满足于这样的接触，试图往甘甜的衣领里钻。

黑影如果能做出表情，其他小蛇此时怕是早就看到了他咬牙切齿的嘴脸。要不是这些东西此时此刻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真得会动用力量杀死它们。

真脏。

竟然舔女人的眼泪。

看来今天是没办法杀死她了。

黑影发布出集合离开的命令，小黑蛇围着甘甜转两圈，才依依不舍地窜下床，融进逐渐合为一体逐渐膨胀的黑影里。

咻地一声，黑影消失了。

……

看着镜中下颚下方骇人的青紫掐痕，甘甜勉强拼凑出昨夜的场景，她不舒服的时候，徐泫予来过一趟，还被她当成坏人。

后来……

想不起来了，他好像又来过一次，又好像没有。

甘甜揉揉发酸的眼眶，经历过昨夜的难受，决定不再跟身体对抗。从前怎么样就是怎么样，只要徐泫予不提周任远，她绝对扮演好从前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蠢人。

干什么为难自己呢，心里知道他不简单就好。

徐之熠五七前一天，天气转晴，这场断断续续地持续一个月的雨，终于有要停止的迹象。

沉寂多日的徐府这一日终于有了动静，开府救济水患中受灾的难民。外人这才了解到，是徐府那会仙人道长回来了。

甘甜绝对是府里最早知道徐泽舟和长安回来的人之一，在长安翻进她屋里的几分钟前，她才刚刚赶走徐泫予。

自从那天她没主动去找他之后，两人见面的地点就从他那里变成她这里。

徐泫予那里没人又安静，她这里人多眼杂还要担心春儿随时进来，甘甜第一次就因为强忍声音咬破唇角，提议还是回到他那里。

徐泫予却不干，系上腰带捋平衣角，风度翩翩。然后面不改色地反问她：“我那里是什么想去就去想走就走的地方？”

甘甜：……

那你看我这里是吗？

长安翻进来那会儿她刚换好中衣，隐隐感觉到身后窗户发出响动，高大的阴影靠近，停在她身后笼罩住她。

她以为是徐泫予，懒得回头，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襟，洗手洁面，那人就那么呆愣愣站在她身后，纹丝不动。

以为徐泫予要玩什么花样，斥责声率先出口，“徐——！”

一转身却看到了许久未见的长安。

长安瘦了许多，好像还高了许多，从前他比徐泫予和徐泽舟都瘦弱，个子也矮一截儿，如今比之徐泫予和徐泽舟不差什么，才让她通过身形和影子造成错误的判断。

不知道是太久没见还是他真的发生了变化，陌生感让甘甜不敢动，死死掐断喊徐泫予的名字的声音，“长安？”

长安似乎愣了一下，两秒咧嘴一笑，又是从前那副开朗俊俏的样子。伸手牵住她的手死死抱住她，抱得甘甜几乎无法呼吸。

她难得地没有挣扎，乖顺地任他抱着，唯有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泄露她此时此刻有多紧张。

徐长安虽然跟着徐泽舟姓了徐，但很少有人连名带姓地叫她徐长安，她从前从来没有叫过，她只叫他长安。

刚刚那一声，他肯定听到了，但他没有反应……

甘甜下意识地不去想，拍拍徐长安的背，“怎么样，没受伤吧？还顺利吗？”

长安缓缓放开她，撩过她脸颊边的一缕头发，“一切顺利，只是这次天灾严峻，还有未处理的问题。我们得了消息说府里出了事，才赶回来了。灵堂怎么了，你还好吗？”

“我一切都好。”甘甜笑了笑，犹豫道，“你师父和流云都回来了吗？”

“回来了。”长安笑，“师傅让我来找你，我在门口敲了半天没人应，才从侧墙翻进来了。你这院子真奇怪，青天白日的，竟然一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我……”甘甜顿了顿，不太自然地说，“我午休没有让人陪同的习惯，就让她们回去休息了。”

“你太放纵下人了，这样也不安全，院子墙不高，成年男性都能翻进来，要今天进来的不是我而是别人，你怎么办？”长安不认同。

两人说着便走到了徐泽舟的院子里，许久未见，徐泽舟毫无变化，从外头来还是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仙风道骨。

徐泽舟目光从甘甜身上扫过，一寸一寸，把甘甜看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生怕他看出什么，说出什么奇怪的话，好在徐泽舟只是问她：“有好好喝药吗？”

甘甜点头，从跟徐泫予聊完之后，那药她每天都喝。她不在乎什么因果反噬，能拖住一天是一天，何况她现在也有了续命的方法。

她不知道，徐泽舟一眼看出她的不同，徐泫予和徐之熠不同却又同样浓烈的气息在她的身体里打架。如果再不解决，她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