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天，黎雾陪他走了好长一段路。

直到前面到了死路，黎雾才终于停下脚步，怔怔开口，“回去吧，前面没路了。”

周京淮回头看着她，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

那样的眼神。

黎雾忍不住移开了目光，不敢再跟他对视。

她看着远处延绵不绝的璀璨灯火，眼底渐渐有些模糊。

静了静，黎雾还是开了口，“以后要注意身体，不要总是出差，也不要工作到很晚。要记得按时吃饭，不要因为忙就随便应付……”

说到最后，黎雾的声音里还是不可避免的染上了一丝哭音。

但她立马止住了话音，不肯再开口。

闻言。

周京淮反而笑了笑，“听着怎么好像在交待后事。”

“别这样说自己。”黎雾也笑了下，只是声音有些颤。

周京淮看着她，又是一阵沉默。

临走前。

周京淮将一块看着年代久远的怀表交给了黎雾，叮嘱她，万一以后在国外遇见什么困难了，就拿着这块表去找大使馆的最高负责人。不管什么事，都会帮她解决。

他始终还是放心不下她。

恍若她是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姑娘。离开了他，她就会过得不好。

黎雾最后还是收下了。

但回去之后，她就把那只表锁进了箱子里面，没有再拿出来的打算。

后面直到黎雾快出国的时候，她都没有再见过周京淮。

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一旦失去了交集，就很难再遇见。

月底的时候，黎雾去美国的日子定了下来。临走前，她想去戒台寺上香。

只不过等黎雾好不容易上去之后，却被告知今日闭寺，不接待任何人。

黎雾站在寺庙门口，看着眼前这座千年古刹。

巍峨壮观，古朴典雅。一砖一瓦，都有着千年历史的厚重感。在昨夜大雪过后，更显得庄重而神圣。

黎雾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还是双手合十的虔心拜了拜。

就当不枉此行。

拜完之后，黎雾正打算往回走，就看见一个身影正从里面朝她走过来。

是林南。

“先生今日来这上香。”

林南朝黎雾微微颔首，谨声，“您进去吧。”

听到林南的话后。

黎雾怔了怔。

她没想到，周京淮竟然也在这儿。

但黎雾并没有第一时间应下。

今时不同往日了。

见黎雾犹豫，林南似是知道她的顾虑，低声说了句，“去见见他吧，也许以后……”

林南没把话说完，黎雾却知道他要说什么。

也许以后，都再也见不到了。

……

焚香，跪拜，祈愿。

高殿之上金身佛像，焚香炉内青烟弥漫。

焚香祭拜之后，黎雾把手中的三炷香插入香炉内，袅袅青烟模糊了她的容颜。

清风徐来，吹动一院铜铃。

黎雾似有所觉，站在殿内回头的那一刻，就正好看见了周京淮。

他站在那里，长身玉立，不染浮光。

……

昨夜刚下了一整夜的大雪，寺内积雪未化。绵延千里，将整座山林都染了白。

古老的靑石阶上还覆着一层厚厚的积雪，脚步踩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周京淮就这样陪着黎雾，一直步行到山的另一边。

但路总是会有尽头。

最后，黎雾在庭前那颗高耸入云的菩提树下，停了下来。

“时间定在了哪天？”

周京淮还是问。

黎雾没正面回，模糊了时间，“几天后。”

周京淮看着她清净如雪的脸蛋，淡淡笑了下，“怕我拦你？”

“我答应了放你走，自然不会食言。”

黎雾心底有些难过。

他那么骄傲的人，不应该这样。

静了几秒，黎雾还是给他说了时间，“三天后。”

周京淮一时没应声。

静了半晌，他才缓缓道，“你走那天，我就不去送你了。”

黎雾心轻轻颤下，随后点点头，“好。”

山上悠远的钟声恰恰在此时响起，余音回荡在整个寺庙。

“我该走了……”

“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周京淮低眸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她，沉声问道。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黎雾笑了笑，说没有。

可说完之后，黎雾又顿住了。

周京淮那天穿了一件长款的黑色大衣，身形峻拔，细雪之中，温雅贵重。

他原本就是极正的长相，眉目深邃，气质卓绝。仅仅只是简简单单的站在那里，都让人忍不住的想要顶礼膜拜。

静了几秒。

黎雾眉眼弯弯的笑，她说，“周京淮，我想抱抱你……”

或许以后，他们再也见不到了。

黎雾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她整个人就落入一个熟悉宽阔的怀抱。

一如最初的温暖。

黎雾纤细单薄的身子，忍不住的轻轻颤了颤。

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的越界。

周京淮越抱越紧，越来越用力，恍若要将怀里的女孩嵌入到自己的骨髓深处。

山道上渐渐亮起了明灯，远远望去，绵延千里不绝。他们在那颗菩提树下分别，黎雾一步一缓的朝前挪动，雪地里的脚印一深一浅。

但她一直没有回头。

即便她知道，身后有道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雪越来越大，黎雾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的路越来越模糊，有什么从泛红的眼眶里控制不住涌出来的时候，黎雾连忙伸手去擦。脚下却一个不注意，踩到了山石一下趔趄扑倒在地上。

最后，黎雾终究还是像只绝望的小兽，在漫天雪地里呜咽出声。

身后。

殿堂之上灯火通明，是周京淮为黎雾点了长明灯祈福。

黎雾不知道那长明灯亮了多久，她一直没敢回头。

很多年后，据有人回忆起此事，也记不清燃了几天几夜。

只知道——

那盏长明灯，昼夜不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