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门口走进去，温晴发现这里与其说是饭店，不如说是间艺术馆。装潢摆设古香古色，连廊连缀一片小池塘，围绕着池塘的是一间间私密性极强的雅座包间，整个空间高雅洁净，毫无寻常饭店里的烟火气。

此时外面已近深秋，这里的池塘却开满了荷花，水气氤氲，如仙如雾，十几尾五彩缤纷的鲤鱼穿行在荷叶之间，很有些古乐府鱼戏莲叶间的韵味。温晴一时看呆了，没想到一扇其貌不扬的古旧木门里面，竟然还有如此洞天。

宋景深一到此处，就像鱼儿入海，优游自如。饭店里人虽不多，可但凡见到他的人，大多要与他挥手致意，寒暄几句。他风度仪容俱佳，谈吐稳重而不失幽默，再加上沉浮商海数年磨练出来的圆滑手腕，很难不引来别人的好感。

温晴默默跟在他身后，多数时候垂首而立，一心扮演沉默空白的背景板，直到走进一个包厢里，才舒出一口气。

包厢里布置雅洁，一张八仙桌上摆着几碟点心，桌边两把高背椅子相对，地上铺着素色地毯，脚踩上去默默无声。包厢并非全然封闭，坐在桌前稍一侧头，就能透过雕花小窗欣赏池塘仙境般的景致，窗户旁还有一扇小门，与池塘背面的回廊相连，推门出去就能避开食客，沿池塘另一侧的清水渠游览赏玩。

“想去玩吗？那边可以喂鱼。”宋景深牵着她的手，要往小门外去。

温晴无心赏景，摇摇头说：“我饿了。”

“想吃什么？”宋景深按了一下桌上的铃，“等服务员来了，你来点菜。”

温晴又是摇头：“我随便，还是你点吧。”还没上菜，人已是意兴阑珊。她想了想又说：“如果方便的话，点几个上菜快的。”

“你是故意来扫兴的？”宋景深斜睨了她一眼，对进来包厢的服务员报了几个菜名，又问：“你能吃辣吗？”

“……能吧。”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幼生活在北方，家境又贫寒，很少下馆子，辣菜有多辣都体验过，谁知道能不能吃辣呢？

宋景深顿了顿，说：“那就多试试，总不能一辈子只吃北城菜。”

站在一旁的服务员像是跟他很熟，咯咯笑着说：“小宋总说话真逗，这位小姐这么年轻，怎么可能一辈子只吃一种菜？”

“你是不知道，她这人专一得很。”宋景深笑道，“不光是吃菜，认准什么都一根筋走到底，拉都拉不住。”

感受到温晴不悦的目光，他敛起笑容，半笑不笑地说：“这样也好，胃口小，欲望低，好养活。”

“这是怎么了景深？什么时候连养女人的钱都要省了？”门口传来一声谈笑，循声望去，一个年轻男人倚在包厢门边，正向温晴望过来。

“诶？这不是你那个……北城来的小亲戚？”男人眼睛看着温晴，话却是说给宋景深听的，“有日子不见，越来越漂亮了，一双眼跟要勾魂儿似的……就是人太瘦了，你别光顾着爽，得给人家多补补。”

“你少说两句，别再吓着她。”宋景深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方梓明，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今天怎么有空？不用陪你那群妹妹了？”

“什么妹妹，”方梓明笑道，“不过是一群给钱就能上的，倒是你……”他瞟了一眼温晴，笑得很是猥琐，“你倒是找上真妹妹了，怎么样？刺激不？她在床上也叫你哥？”

吱嘎……雕窗旁的小门响了一下，一道纤瘦身影躲了出去。待方梓明回过神来，对面只生下一张空荡荡的高背椅。

“呦，你这找了个什么人？脾气这么大？”方梓明讶异地张大嘴巴，转而质疑宋景深的实力，“你连人都没搞定，就给领这儿来了？”

“闭上你那张嘴，滚蛋！”宋景深低斥一声，把方梓明几把推出包厢，转身往小门外寻去。

小门外的临水连廊上镶嵌着一圈栏杆，还是汉白玉的，温晴此刻正凭栏而立，望着廊下清澈的渠水出神，扶着栏杆的双手却指尖泛白，走近一看，连肩背也是僵直的。

“生气了？”他绕至她身后，两只大手覆上她的手，把人整个儿揽在怀里，“别跟酒囊饭袋一般见识，不值得。”

“我可不如酒囊饭袋，酒囊饭袋能装酒装饭，有的是用处，不像我，”温晴吸了吸鼻子，嗡嗡地说，“不过是个供人消遣的……玩意儿。”

“玩意儿”二字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在心头，让宋景深呼吸加重，心痒难耐。

“谁说的？你分明是个宝贝。”他轻叹口气，偏过头，含住她耳垂，细细噬咬。

“不要……”耳朵上的潮热瞬间蔓延，顺着后背一路向下，腿都软了。温晴恨自己不争气，怎么每次都这样，这么容易被拿捏？

她扭着身子躲避，那些吻又落进颈窝，密密匝匝像夏日的暴雨。温晴觉得自己快要溺水了。

好在暴雨忽然停歇了，男人喘着粗气喷在她脸侧：“吃完饭就去我那儿。嗯？”

“不，我要回家。”温晴颤着声儿坚持，“我不回去，小姨会报警的。”

宋景深失笑：“那就让她报吧，把顾怀远抓去。”

一听这话，温晴挣脱开他的手，扭身就走。

“上哪儿去？”他一把捉住她，搂在怀里——从上往下看，她的鼻梁挺翘，鼻尖接近透明，嘴唇微嘟，红润润的像枚花瓣儿——男人越看越心神不宁。

“周六下午四点，我在你家后面的小巷等你。”他看着她又要摇头，出言提醒，“除非你想要顾怀远卷铺盖走人。”

“我周六没时间，要做家教。”温晴小声说，“这阵子耽误了不少课。”

“那就把时间匀出来。”宋景深说，“缺钱就告诉我，别自己硬撑着。我不介意多养活两张嘴。”

温晴梗着脖子，声音微颤：“不需要你养，钱够用。”

“多少钱就够用了？”宋景深轻笑，“奖学金10万，家教费每月一两万到头了，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周雯那些二手包好卖吗？”

温晴抬眼看他，面露忐忑：“二手包不能卖的吗？我查过，按法律上说，那些包都是赠予性质，可以随意处置……”

宋景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直到快把她看毛了才冷冷开口：“跟了我还卖二手包，你这是跟谁较劲呢？”

“我跟你不是为了钱，我也从来不觉得自己缺钱。我穷惯了，没钱也有没钱的过法。我只希望你能兑现诺言，别再连累不相干的人。”温晴轻声说，“早晚要各走各路，我还是保持原样的好，希望你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