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国章再木讷，也听出了话里的意思，缓缓站起来想要行礼，被沈北枭抬手虚虚托起。

“老将军无须担忧，本王将这件事瞒了下来，眼下只有你我、还有掀起此事的幕后之人知道，还未捅到父王那里。”

“殿下的意思是……”顾国章紧绷着身体站直，这时候必须打开天窗说亮话。

沈北枭松开手，双手负立在背后，轻嗤道：“刺客到底是不是漠北人，还没有明确查清楚。不管是与否，宫中一定出了细作，说不定还涉及皇子之列。”

“有人故意将本王夜宿大觉寺的消息放了出去，他们的目的意在一箭双雕。刺杀成功，本王死了，顾家九族定被牵连。”

“本王遇刺事小，反观在这个节骨眼下，景国若是有人暗中和漠北私连，才是隐藏在表面之下的毒瘤。”

顾国章身形一晃：“该死！是何人与漠北蛮夷私连，敢刺杀皇子，构陷重臣！”

沈北枭慢慢转过身，说道：“大有人在，顾老将军功高盖主，本王与太子一母同胞，又得圣上器重，顾家和本王即将出征御敌，难免遭人陷害。至于你家小九，算是个意外，但有她在，构陷顾家牵连大觉寺刺杀本王，只会事半功倍。”

好一招一箭双雕！

棋子落入纵横交错，便成了死局。

“殿下，您说该如何？”顾国章稳住心神，看向沈北枭。老爷子是武将，肚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肠子。

沈北枭叹了口气：“顾老将军，暂时先不要让你家小九与任何人成婚。谁与顾家结亲，便是得到了顾家一半的兵权，你们必将会成为其他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

王爷心里话：嫁给本王是可以的。

“对，小九暂时不能淌这浑水！”顾老爷子义愤填膺，用力拍了下桌案，茶水摇晃出杯盏荡在了桌沿，“可是小九对世子颇有些钟意，听宫里的意思应该是要给小九和世子指婚的。

沈北枭起身道，“老将军放心，本王在太后那儿也算是能说上话的，婚事能帮你家小九转圜一二。至于大觉寺一事，此事未挑明之前按兵不动，不过应该也快了。将军无需担忧，宫里还有其他事，便先回宫不加叨扰了。”

四殿下向来正直凛然，不与朝中大臣结党，顾国章也是看中他这一点，才给予了该有的信任。因着大觉寺刺杀一事，顾家与老四暂时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只是老顾哪猜得出老四心里的“阴谋”和小九九，都意在他家宝贝幺女。

顾国章赶紧客气的挽留：“殿下，不如留下用个晚膳？”

沈北枭本想顺势留下，但一想这样反倒操之过急，会吓到某只躲在角落，暗戳戳骂他的小狐狸。

正所谓欲速则不达。

来日方长的事，真不急于一时。

“不必了。”

沈北枭把玩着指尖的血玉扳指，抬步走出去，路过连廊看到角落里的顾云珂。

她见有不少人出去了，正拽着前厅伺候的丫鬟问：“那个讨厌鬼走了没有？他不走爹不让我出门，他总不能留下吃饭吧？”

话音刚落，后背又是一凉。

顾云珂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没走。”

正主就在她身后，沈北枭盯了她片刻，表情看不出喜怒，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很怕他。

顾叶荣代老爷子出来送客，听到动静捏了把汗，怕沈北枭发难，赶紧上前沉声斥道：“小九，快跪下！在殿下面前说得都是什么话。”

爹还是头一回对她说重话，顾云珂愣在原地，眼中弥漫开雾气，垂眸盯着沈北枭那玄袍衣摆上的暗纹，直挺挺的站着：“殿下，我……”

她打算道个歉，至少息事宁人。

背后蛐蛐人被听见了，尴尬的要死。

见她双眼泛红，沈北枭心下不忍，皱了下眉头拦住顾叶荣，“你家小九方才说的人也未必是本王，想来是我恰好听到，不小心对号入座罢了。”

顾云珂难以置信的瞧着他，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正大光明的撞进他的眼神里，却不知自己现在红了眼眶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像一只可怜的小兽。

顾叶荣一时语塞：“这……”

沈北枭转而放轻了声音问她：“顾小九，本王说的可对？”

一旁的太监惊讶的瞥了眼自家殿下，心里起了诚惶诚恐的波澜。四殿下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甚至宫中其他几位殿下，还下赌注打趣老四是不是个有龙阳之好的断袖。

那眼神儿！那语气儿！

不对劲，实在不对劲……

他怎么叫她顾小九，还叫的那么诱人？

顾云珂晃神片刻，被身边的薇馨不着痕迹碰了一下，回过神点了点头：“是，殿下说的是。臣女方才说的人是臣女的二哥……”

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毕竟自己都心虚得很。转念又觉得沈北枭这人貌似还不算很坏，至少从未对她坏过，除了梦里那些子虚乌有的旖旎情事。

一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狐狸，老狐狸吃定了小狐狸，两人天生绝配。

“嗯。”

沈北枭上前一步，她只能盯着他的靴子看，察觉异样抬起头，对上那墨色深眸，深邃又夹杂着晦暗不明的情绪，让顾云珂浑身僵了半分。

点到为止，水满则溢。

沈北枭及时收回眼神，想到了什么，打算再吓唬吓唬她，微微侧身便道：“顾将军，这雨一时半会估摸不会歇停，本王想着还是留下用餐便饭，可会叨扰？”

顾叶荣巴不得在出征前和这位爷多交流交流，忙不迭请人回去：“不叨扰不叨扰！小九你赶紧带殿下去前厅坐下，不要怠慢！”

顾云珂秀眉一蹙，心想这人怎么给个鸡窝就下蛋，给点阳光就灿烂呢？

“爹，我要出去见人，和挚友约好了。”她径直拒绝，难道爹爹和祖父不觉得四殿下就是个笑面虎吗？又是带进府又是留吃饭的。

顾叶荣皱起眉头，使了个眼色：“见什么人能有招待殿下重要？在府内一起吃了饭，再出去见人，听话。”

沈北枭心里愈发好奇，她要去见何人？

顾云珂微微行了礼：“知道了爹，殿下请跟我来。”

果然还是不能被人的外表和一点好处收买了，眼前的人绝对是个腹黑心狠的大魔头，前世她见过他杀人如麻，便不敢再和他过多靠近，生怕牵连顾家。

“殿下，可能留不得将军府用膳了，宫里方才来人催了，圣上让您尽快进宫去。”小太监上前小声的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