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天宝的鼻子很灵。至于有多灵，他也没去专业的机构检测过。

一开始，小的时候，他总觉得大家的鼻子可能都差不多灵。他认为，他所能闻到的味道，大概别人应该也能闻到。所以，在幼儿园的时候，当他站在操场上，隔着二十米远就用手指着老师说“你放屁好臭臭”时，他还以为别的小朋友也闻到了老师放屁。

慢慢的，他才发现，原来隔着二十米远就能闻到一个人放的屁，这件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换句话说，大部分人的鼻子，都没有那他那么灵敏。

爷爷说，他身上这种超强的嗅觉，其实是巫人血液里自带的。早在远古时期，巫人为了适应打猎的需要，都会用一种特殊的香薰疗法提升自己的嗅觉。久而久之，巫人的遗传基因里面，就有着与常人不同的超强嗅觉能力。

……

此刻，宋天宝站在丽静姐乱糟糟的卧室里，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烟味。

没错，这种香烟的味道，是进口的555牌香烟的味道。而且，从香烟的浓度来判断，那个抽烟的男人已经离开大约有一个多小时了。

平时，胡丽静也会结交许多不同类型的男友，但是宋天宝能够断定，她的那些狐朋狗友里面，没有一个人是抽这种进口牌555香烟的，所以丽静姐姐在自杀之前，曾经有个男人来找过她，而且这个男人喜欢抽555牌香烟。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个男人就是将胡丽静逼上了洋浦大桥的凶手。

会是谁呢？

带着这个疑问，宋天宝从胡丽静家里退了出来。

可是，正当他将胡丽静家大门掩上的时候，一道清瘦的黑影站在了他面前。

宋天宝抬头一看，惊叫了一声：“爷爷，原来是你啊，吓我一跳！”

路灯下，爷爷宋九年脸色变得很严肃，声音也很冰冷：“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我让你淬体，你怎么淬到人家里去了？”

“爷爷，她家的门没有关，所以我想进去看看。”

“你想偷看人家洗澡，还是想偷看人家的内衣？”

“爷爷，你别这样嘛，丽静姐姐不在家，而且她家里刚才好像还被人抢了。我们作为她的邻居，总该关心一下吧。要不，爷爷，咱们报警吧？”

说着，宋天宝就掏出了他的老年机。

正想拨打电话报警时，爷爷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于是，宋天宝心领神会地把电话挂掉了：“爷爷，为啥不能报警啊？”

爷爷顿了顿，然后目光深邃地望着远方：“你要是报警的话，警察第一个就会把你关起来询问。你以为警察内部没有联网嘛？两年前，你在丰N县打人的事儿，你以为警察那边会没有记录？你一拳把薛麻子打成了重伤，结果被当地的警局刑拘了十五天，难道你就忘了？你以为，你的屁股很干净嘛？”

爷爷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宋天宝。

没错，宋天宝已经是个有“底子”的人了。他不能再给自己添麻烦了。而且，刚才他进去的时候，已经在很多地方留下指纹了，万一警察真的查起来，他真的是有口难辩了。

不过，宋天宝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爷爷，丽静阿姨家，肯定是被人给抢了。就算我不报警，警察迟早也会知道的。”

“她家被抢，关你什么事儿？”

“可是，咱们总是邻居吧？而且，我刚才还在洋浦大桥看到她了。”

“洋浦大桥？她去洋浦大桥做什么啊？”

“自杀。”

“哦，原来，真的是这样啊……”

爷爷皱了皱眉头，表情更加冷峻了。

“爷爷，原来，你知道……丽静阿姨要跳河？”

“恩，我不知道。不过，我大概能猜的到。”

爷爷这么一说，宋天宝便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原来，爷爷早就猜到了！”

没错，这么多年以来，宋天宝从不怀疑爷爷“猜测”的能力。想当年，他们居住在农村的时候，爷爷甚至都能猜测的出来，隔壁刘大婶家的母猪一共能生几个小猪仔。

“爷爷，我觉得，丽静阿姨真的很可怜。”

“世上，可怜的女人太多了。”

“可是，我还是觉得，她不应该去死。”

“她该不该死，不是你我说了算，也不是她自己说了算。”

“那谁说了算？”

“命说了算。”

“爷爷，你的意思是说，丽静姐姐命该如此？”

路灯下，宋天宝抬头仰望着爷爷那些苍老而严肃的脸，他希望爷爷能够给他一个准确的答案。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很相信爷爷的“猜测”，他从来没有怀疑过爷爷的“猜测”，尽管爷爷的这种猜测，其实就是常人眼里的“算命”，尽管在现如今讲究科学的时代里，“算命”只是一项古老的迷信，而且备受人们的质疑。

但是，宋天宝知道，爷爷“算命”却是最准的。

“爷爷，你帮她算过命？”

“恩，她的命，本该如此！”

许久许久，爷爷静静地站在台阶上，神情严肃地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山脉和星星点点的城市建筑。

“天宝，已经很晚了，回去睡觉吧。”

爷爷不想将胡丽静的“命”说下去。

他双手拱在背后，转身就上了楼。

回到家里，宋天宝没有洗澡，也没有刷牙，甚至连袜子都没脱就上床睡觉了。对于爷爷的冷漠，他心里有很大的意见。他将被子遮盖着脸，不想再看见爷爷，但即便如此，他还是难以入睡。

此刻，他的脑海里，全被丽静姐姐那可怜的形象占满了。

就在两个小时前，当宋天宝用双手死死地拽着丽静姐姐衣服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一种距离死亡最近的冰冷和绝望。

当一个脆弱的女人，决心要从一百米高的大桥上跳下去时，她的内心世界是该有多么大的恐惧和绝望呢？甚至，有那么一刻，宋天宝都很想放手，连同丽静姐姐一起，坠入那无底的深渊。

胡丽静是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

宋天宝是一个失去了父母的孩子。

在那一百多米高的虚空中，他们两个人的生命，就像是两根无助的小草，只要寒风再犀利一点，他们都将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想着丽静姐姐的遭遇，想着自己那奇怪的身世，宋天宝躲在被子里面，不知不觉地泪如泉涌。

很久很久，他都没有一个人偷偷地哭过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