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鹊园之后，宋明臻对碧落送来的晚饭半点也没有碰，早早地藏进了被子里。她面朝里，让人看不见神色，但碧落知道，宋明臻没有丝毫睡意，她应该是在偷偷垂泪。

碧落悄悄离开鹊园，去寻李素生。

她自知没有能力排解宋明臻此时的悲伤，如果说谁有这个能力，除了司钺，便只有李素生了。只是这两个人解决问题的方式不同：李素生靠的是算计，司钺靠的是温情。

遗憾的是，碧落没能顺利找到李素生，只好带着遗憾返回。时间已经很晚了，走在静得如乱坟岗一样瘆人的路上，碧落所想很多。

抛开纷繁的事情不谈，碧落深知宋明臻为什么而悲伤。宋明臻不再是七八年前那个被人忽视、被人视作累赘的后宫幼女，她现在要走的每一步，都关乎命运与责任，关乎荣誉与生死，当然，也关乎两个“当局者”的情爱——虽然他们谁也不敢认同。

他们不认同，作为“旁观者”，碧落也不想拆穿。

在马车里，宋明臻说了很重的话，司钺也走得决然，不过正如司钺所说，世事难料，天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有其他的故事发生。

慧昭公主府，近些日子也不太平。

搬进公主府的第三天一大早，桑晴兮忽然找不到了贴身的侍女安儿。

前两天，谢寿都是在桑晴兮的院子里过夜。桑晴兮怕惹了司如意的嫉妒，便劝谢寿去司如意的屋里休息一晚。谢寿虽不大情愿，但昨天晚上还是过去了。

与在谢府时一样，桑晴兮卧房还挂着司如意强塞给她的“落雨阁”的匾额，好在桑晴兮已经释然了，此时只盼着父亲能好起来，哥哥能平安回京，所以尽量隐忍司如意的挑衅。而司如意近来并没有做什么太出格的事，不过做一些小把戏，比如，派人在桑晴兮的饭菜里放大把的盐粒，或者在她的屋外丢两个祭奠死者用的纸娃娃，最严重了，也不过是故意烧了桑晴兮院子里的两棵芭蕉。

桑晴兮想着，都能忍，忍过去就好了。

原本气温回升，桑晴兮已经安排下人们更换了春天用的被褥，可来到公主府之后，好似老天专门跟她作对，竟有些冷了，尤其是晚上，刚失了孩子的桑晴兮总觉得冷得腿疼。于是她命安儿去小库房取一床被子来给她用。

但是安儿说，以往搬动桑晴兮的陪嫁和很多要紧的宝物都是谢寿亲自监管的，所以钥匙现在还在谢寿的手里，桑晴兮便让安儿去司如意的院子里，向谢寿要钥匙。

一等就是半个多时辰。桑晴兮实在困倦，干脆不再等了，和衣而卧。

第二天一早，其他陪嫁的侍女奉上了洗漱用具，且怯生生地告诉她，安儿去了慧昭公主的院子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主事的嬷嬷去要了两趟，都被连骂带搡地赶了回来。她们想请小姐做主，把安儿要回来。

桑晴兮一听这话，不由得自责。现在这个时辰，谢寿应该早就上了早朝，他说最近很忙，所以有时候一整天都不能回家，这意味着，桑晴兮必须硬着头皮亲自去司如意的院子里要人。

于是桑晴兮卸了钗环首饰，穿着一身素净衣裳，只领了一个二等侍女，迈出了自己的院落。

司如意的院子门口站着两个满脸横肉的胖嬷嬷，远远见桑晴兮过来，个个掐着腰，大有一种严阵以待的气势。桑晴兮抿了一下微微干燥的嘴唇，缓缓走到两个嬷嬷跟前，说：“妾身有事，求见慧昭公主，烦请两位嬷嬷通禀。”

“天还这么早，公主定是还没起床，打扰了公主休息，你怕是活得太安稳了。”一个嬷嬷十分无礼地说。她鼻孔朝天，隐约能见到嚣张生长的鼻毛。

跟随桑晴兮过来的侍女横着眉，想跟“高鼻孔”理论，被桑晴兮抬手拦住。

桑晴兮又慢声细语地赔笑说：“那就不打扰公主殿下休息了。只是，妾身身边有一个陪嫁侍女，名叫安儿。她昨天晚上来此处寻公子，却一夜未归，不知道那愚蠢东西是不是冲撞了贵人。请两位嬷嬷发发善心，看在妾身的薄面上，允许妾身将其带回。”

“高鼻孔”冷哼了一声，说：“大家闺秀说话就是酸！您呢也别来找茬，我们这个院子从昨天开始就没有进过外人。别说什么‘安儿’了，就是‘宁儿’‘静儿’的，也没有。许是您院子里的丫头性子野，看上了哪里的男人，跟人家跑了。您还是往别的地方去找找吧！”

“你这是怎么说话呢！”随行的侍女忍无可忍，嚷道，“一个奴才，也配这么跟主子说话？！等姑爷回来了，我定给你们告上一状，看看你们会有什么好下场！”

“好啊，你告状去啊，”站在“高鼻孔”身边的没有两根头发却还执着地梳着高发髻的嬷嬷尖着嗓子说，“老婆子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有听说过，哪个妾室敢在正房门口大呼小叫的！”

“你……！”侍女瞪大了眼，脸都憋红了。她想告诉他们，她家小姐乃是正室，是谢三公子明媒正娶的嫡妻，是陛下认可、圣旨写明的事，但因为桑晴兮的及时制止而作罢。

哎，桑丞相出了这么大的事，桑家公子远在川蜀，面对公主的欺压，无人能给桑家小姐做主，争一时口舌之快还有什么用呢？

桑晴兮自然是愤怒不甘的，但她无能为力。

重新抬起头，忍下眼眶里温热的液体，桑晴兮苦笑了一声，转身往回走。

“小姐！小姐！”有桑晴兮的侍女慌慌张张赶过来，一个没站稳，几乎扑倒在她身上。

桑晴兮带了薄怒，说：“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谁知那侍女竟然啪嗒、啪嗒掉起了眼泪，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不完整：“小姐……您去……去看看……看看吧……”

心慌的感觉令桑晴兮不禁皱眉。她问：“发生了什么事？”

侍女忍不住哭出声来，在响亮的哭声中，桑晴兮捕捉到了几个音节：安儿的尸首，在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