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一级级向上。

最上面流光灿灿，宛若一片神境，仿佛只要踏入其中，所有心愿都能实现。

陈锦跨上去，步伐如同她的决心一样坚定。

“师尊，徒儿不肖。”

“但徒儿，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心愿，一定要达成。而师尊您，纵然还不是妖神，却已经是群妖之主，没必要更进一步。”

苍伏问：“你不怕死？”

陈锦一步步拾阶而上，神情沉静，嘴角还带着笑意。

“死并不可怕，很多事情，比死可怕多了。比如，做一个半妖。”

“你想成为一只全妖？”苍伏眼神锐利地看向她。

“以前是这么想的。”陈锦点头，离祭坛越来越近。

苍伏若有所思，“你现在想变成人？”

陈锦脸上露出苍白的笑容。

“什么事都瞒不住师尊。”

事到如今，苍伏自然已经明白，她既然敢选在这时候动手，一定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你的心头蛊是怎么解开的？”

心头蛊是他控制陈锦的手段，只要催动蛊虫发作，就会痛不欲生，最后死于噬心之痛。

“师尊的心头蛊当然很厉害，却并非无解。”

“只要把心剜出来，用刀子小心地把藏在里面的心头蛊剔出来，每天用心血喂养它，它也能长得很好。”

只要心头蛊不死，苍伏也就不会发觉陈锦对他有二心。

苍伏了然：“原来如此。”

“本来，我并不想忤逆师父，毕竟要除掉心头蛊，实在太痛苦了。可我有喜欢的人，我想为他变成人类。”

苍伏脸上浮现厌憎。

“你们九尾狐一族的情孽，真令人恶心。”

陈锦微微笑。

“是啊，我母亲为了嫁给我父亲，许诺会把他们的孩子送给您。所以我从一出身就注定是您的奴仆，终身不得自由。”

“而我，我比她厉害，我为了嫁给我想要的男人，可以逆天改命，更何况是弑师呢？”

很快，她走上祭坛。

漆黑长发被夜风吹得逆天而起。

天上星海已被染红了一大半。

逆转阴阳图阵里，阴风呼号，浓郁的黑色怨气几乎凝成实体，已经看不清阵眼中的两个人了。

苍伏正在做法，维持如此逆天的阵法需要消耗很多妖气。

阴阳图阵里源源不断的怨念之力，汇入他手里一直捏着的压阵妖神符里。

陈锦轻声道：“多谢师父做嫁衣。”

一点冰冷的银芒从苍伏胸口透出来，是一把从背后刺过来的长剑。

他喷了一口血，被踢下祭坛。

陈锦站在苍伏站立的位置，手捏妖神符。

强大的九尾狐威压释放出来。

…

……

不知过了多久，风停，云顿，星隐。

陈锦看向自己的手。

晶莹，柔弱，苍白。

成功了？

有种茫然的不真实感。

她看向逆转阴阳鱼祭坛，鱼眼的位置躺着两具尸体。

陈锦朝着祭坛跑去。

她从母亲那里，得到了一块六转玲珑石，可以吸纳人的魂魄。

方才的献祭法阵中，她有意护住了韩临的魂魄。

她一定会把他修复得好好的。

做他的妻子，给他生儿育女，一辈子陪伴相守。

一阵清风吹过，眼前景物晃了晃。

陈锦脚步顿住。

愕然发现，本来已经被吸成人肉干的楚怀瑾居然好端端躺在祭坛上。

面色红晕，呼吸平稳。

嘴角还有挂着几缕透明涎液。

而对面的韩临……韩临居然不在了。

怎么回事！

刚才献祭仪式明明正常进行，天地色变，所有人都能看到。

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变成人类了么？

忽然间，一点微凉从胸口透出来。

是一把从背后刺过来的长剑。

似曾相识的画面。

只不过，这一次，刺剑的人，变成了韩临。

手里握着的六转玲珑石跌落地上，像是琉璃似的，碎成透明的数瓣。

血溅落在晶莹碎石上。

陈锦忽然觉得有点难过。

那是妖血，肮脏低贱的半妖之血。她根本没有变成人类。

韩临刺完那一剑，判断她不会再做妖，就放着没再管。

抬脚走到楚怀瑾面前。

踹了两下，“醒醒。”

楚小六鼾声沉重，一点也不像一个在鬼门关转了一圈的人。

韩临耐心用完，在地上跺了一脚。

地面龟裂，整个祭坛朝下沉了两尺，碎石翻飞。

楚怀瑾嗷呜一声跳起来。

“不要刮我的鳞！不要刮我的鳞！”

男人目光森冷，楚怀瑾很快清醒过来。

四周看看，讷讷解释道：“我梦到，我变成了一条鱼，他们要刮我鱼鳞……”

做个梦也能惹到他，这人脾气真够坏的。

嗯……脸色也很难看。

衣服上还沾了些血渍，难道是受伤了？

忽然，他眸光一凝。

“锦儿小心！”

一道暗光闪过，利爪划破胸腹，血红色妖丹被勾了出来。

紧跟着，那枚妖丹被一只长着五色羽毛的大鸟吞入腹中。

鲜血汩汩流出来。

楚怀瑾瞪着眼睛，看着女孩双手捂住胸口，缓缓跪坐地上。

锦儿？

似乎，又不是。

陈锦看着血从自己的指缝里流出来。

有点疼，又有点释然。

韩临站在不远的地方，用那种她非常熟悉的冷漠目光看着她。

陈锦强忍住自己变回原形的冲动。

丑陋的半妖……

绝不要，以那种形态暴露在他面前。

韩临走过去，没有理女孩，抬手抓着那只刚吞了妖丹，气焰很嚣张的大鸟。

大鸟想啄他，被他一巴掌扇晕了过去。

男人提着那只鸟，没好气地招呼楚怀瑾，“滚过来。”

陈锦匍匐在地上，血痕在地上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印记。

伸手，徒劳地想去碰触他的衣角。

依然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不可触及。

身体慢慢变凉。

瞳孔里那人的模样，是她见到的最后画面。

-

韩临脸色很不好看，手里提着一只羽毛凌乱的禽鸟，那东西正在滴着血，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物种。

他走到祭坛底下，对着夜幕之中的某个方向冷冷说道：

“楚神爱，还不滚下来。”

“大人！我来啦！”

一抹身影从屋脊上跳下来。

“大人辛苦啦！刚才真的好厉害啊！看得人家眼睛都直了。”

男人臭着张脸。

“去！给我找衣服换。”

“好哒好哒，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