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上吹来的夜风带着浓郁的血腥味。

天上一轮满月已然变成血色，广袤的苍穹幽深寂寥，冷眼俯瞰着这片大陆上的杀戮。

林溪站在山脚下，抬头往山上看，神思恍惚。

眼前的一幕，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以至于现在，他竟不知自己究竟置身何处。

尖叫声，哭喊声，求饶声顺着夜风，清晰传到耳中。

不断有人从山顶逃下来。或者御剑，或者驱使灵宠，或者借助法器。

但没有人能成功。

刺眼的血色流光宛若疾雨，从山顶处呼啸着朝四面八方扫射，将那些意图逃离的人全部斩杀。

半空中降下的血雨将满山林木都染成了赤红色。

忽然间，有人撞到了他肩膀。

是一个浑身被血浸透，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阿崇山门人。

他嘶声叫喊着：

“快去求救！！阿崇山被魔教进攻，危在旦夕，掌门和众位师伯正在鼎力支撑，快去求救！！”

林溪依然看向山顶，一动不动。

那人血淋淋的手掌抓住他的衣袍，惊疑地看了他片刻，忽然叫道：“你，你是灵隐宫的林溪尊主？！”

喜极而泣，两行泪从他脸上流下来。

“林尊主，阿崇山，被魔教进犯！魔教教主，是楚陌！”

他声嘶力竭吼出那两个字。

魔教教主，楚陌……

一抹红色身影从山顶飘摇着飞到半空。

血色光阵笼罩着山顶，轰隆一声，阿崇山的山门炸裂开来，天地仿佛都跟着震动起来。

林溪的目光落在那道红色身影上。

感受到他的注视，红色身影凌风立在半空中，目光冷戾地朝他扫视过来。

一个在山脚，一个在山顶。

隔得很远，但林溪的神识，早已发散出去，将那个人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

少年羞涩的面容变得冰冷阴鸷，身上缭绕着血红色的煞气。在他眼中看不到丝毫清明，只有屠戮的疯狂和快意。

那人显然也看到他了。

并没有过来，他勾起嘴角冷冷笑着，嘴唇开合，吐出一句话来。

隔得这么远，他的声音在林溪耳边响起。

“林师兄，别来无恙啊。”他说。

阿崇山门人跪在他脚下，执拗地拽着林溪的衣服，用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的喉咙嘶喊着。

“阻止他！快阻止他！”

都是执念，妄相……

林溪闭上眼睛，默诵清心咒。可这次清心咒并没有作用，那些呼号的惨叫声无孔不入，一切都是徒劳。

他忽然想了起来，这不是梦。

这是在忘川里。他跳进了忘川，又回到两年前的那一日，阿崇山顶的那个人并不是楚陌，而是他林溪的心魔。

林溪握着剑，思绪逐渐清明。

师父说了，这里有他想要的答案。

心魔即为心之幻象，这里其实是战场，要直面它，挑战它，抹杀它。

就比如当日，如果他杀了楚陌，如果……

“汪汪汪！汪汪！汪！”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紧促的狗叫声。

一条黑白色小狗，正蹲在不远处的石头底下，冰蓝色眼睛倒映着四周的火光，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林溪愣了愣，“你怎么在这里？”

“汪汪汪！”小狗又叫了几声。

林溪皱眉，脸上浮现怒容：“是那个女人把你丢进来的？真是胡闹！”

他上前几步，温柔地把那条小奶狗抱在怀里，摸摸它的小脑袋，“不怕，有我在。”

“我会保护你的。”他郑重承诺。

-

秦佳年又做梦了。

还是那个梦。

冷冰冰的漆黑夜晚，一只苍白的手轻轻抚摸着她隆起的肚子，带着笑声喃喃着：

“……快快长大，快快的，真好啊……”

秦佳年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她不是已经离开灵隐宫了么，怎么还会遇到这个变态？

“佳年！”小榴芒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来。

“怎么回事？”

“你等等，我这就把你唤醒。有点疼，忍着啊。”

秦佳年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瞬间，脑海中像是塞了一只高速旋转的电钻，疼得灵魂都要抽搐了。

你大爷的小榴芒！

足足过了十几秒，脑海里的痛感才逐渐消退。

秦佳年又感觉到了自己四肢的存在，那种如影随形的恐怖寒意也消失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依然躺在床上。

是忘川河边的一座竹舍，身下的床板是用木板临时拼凑的，硬邦邦的，硌得人难受。

与此同时，那种被人盯住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却并没有消失。

“快快长大啊，快快出来……”少女轻柔的喃喃声就在耳边。

一只手，果然在抚摸着她的腹部。

一下又一下，轻柔珍爱，像是抚摸着稀世珍宝。

秦佳年猛然睁开眼睛。

房内的篝火还没有熄灭，火光照耀着白霖儿脸上温柔和蔼的笑意。

那只白嫩纤细的手停止了动作，顿在她的肚皮上。

一双毫无感情的冰冷眸子，直直朝秦佳年看过去。

“你在干嘛？”秦佳年问。

长长的睫毛眨了眨，那双好看眼睛中的冰霜瞬间烟消云散，少女的娇俏刁蛮取而代之。

“没干嘛。”白霖儿收回自己的手，“好奇而已。”

秦佳年：“……”我信你才有鬼。

虽然收回了手，但白霖儿的目光依然落在秦佳年肚子上，像是看着一颗即将端上餐桌的大西瓜。

“还有十几天就七个月了吧？七个月，孩子是不是就能出生了？”

秦佳年被她温柔的语气弄得毛骨悚然，“十月怀胎没听过么？”

而且，她怎么对自己的崽有多大这么清楚？比秦佳年自己还清楚。

白霖儿微微一笑，“听过，但我等不及了。”

等不及了？等不及什么？

跳跃的火光之下，少女垂着头，玩着自己的手指。

白皙的手背上，快速爬过几条血红色的小虫子。

不是在皮肤表面，反而像是在皮肤底下。

看着很瘆人。

这个白霖儿有问题。

秦佳年坐起身，不动声色与她拉开一点距离，“他们去哪儿了？”

“那个叫柳弃的，不知所踪。林溪嘛，已经跳进忘川了，你的那条狗，偷摸摸跟在林溪身后，也一起跳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