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常燕俯下身子看了看小水坑，听到我说林光在这里死的时候她马上打了个哆嗦，回过头来大声指责我，“千吗带我来这么晦气的地方，还嫌我受的惊吓少吗?”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

想试试你要是死在这里，会不会也消失呢。这话我没说出口，因为我必须集中全部力气勒断常燕的脖子。

我身上还带着从医院偷来的线绳，万一常燕没有彻底断气也会因为手脚不能动弹而窒息死亡。这种线绳是水溶性的，一个小时后会自动完全溶解，在那之前常燕一定会死得透透的。“哗啦”一声，沉静的水面被常燕的身体打破了沉寂，常燕的脖子上还有几线血丝，线锯弄破了她的皮肤，白色的皮肤映衬着飘渺的红血丝，美得像鬼片。

走出矿井，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从头至尾也只用了一个小时。我累了，我需要躺在床上好好回味杀人的感觉，我还需要考虑一下如果明天常燕的尸体没有消失，该怎么办才好，就算被警察抓住，我也得说点什么。

第二天，本来是轮到林健下井，我主动提出陪他一起去。

这些年来，一直是林健当我的跟班，我从没主动提出帮他点什么，这次我找了个借口，他看起来很疲惫，好像没睡好觉，一定是为了弟弟的事还在担忧吧。

林健简直受宠若惊，连说谢谢，还说中午请我去吃顿好的。我们就这样出发了，我提心吊胆地走在林健前面，距离小水坑越来越近，五十米，二十米，十米，五米…奇迹再度发生，常燕不见了。清澈的水坑一眼可以见底，没有尸体，只有一如既往的沉静。如果不是旁边有人，我真想马上跪在地上亲吻水坑旁边的煤渣。那一刻，我觉得我就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说不定有外星人在帮我也说不定，嘿嘿。我笑得像个傻瓜，一整天都停不了。“你笑什么呢?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中午吃饭的时候，林健望着我傻呵呵地笑了，他的癞痢头一晃一晃的，真丑。“没笑什么，就觉得今天天气不错，心情挺好的。”我轻描淡写地解释着。

“没事就好。我最近挺喜欢看悬疑小说的，还记得我上次给你讲的那个故事吗?”林健似乎很有表达欲，想跟我聊点什么。“不记得了。”我的确不记得了，他说的话我一直都当耳边风，吹过就算了。

“没事，我再给你说一遍。从前有一个人，他杀了妹妹，把尸体扔进了井里。等他第二天去看的时候尸体却不见了。几年后，他跟奶奶吵架，一怒之下把奶奶也杀了，还是扔在井里。第二天去看的时候，尸体又不见了。又过了几年，他跟妈妈吵了起来，最后把妈妈也扔进那个神奇的井里，可这次不一样。他第二天去看，妈妈的尸体还在，第三天去看，妈妈的尸体还在，妈妈的尸体再也不会消失了。有意思吧。”林健得意洋洋地看着我，那表情还跟二十年前一样幼稚。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的脸色变了，这种时候跟我说死人，真是讨嫌。

“没，没什么，你别生气，咱们吃菜。”林健被我的神色吓坏了，讨好地给我夹了一块很大的扣肉，肥肥白白。这肉让我联想起常燕的大腿，最后被我埋在碗底，没有吃。

常燕的失踪比林光的失踪更能引起矿工们的注意，有人猜测她回娘家去了，有人猜测她去找林光了，可不论她去哪儿都应该先跟单位请个假，人事部的人都说，常燕没有请假。就在这种时候，偏偏我又发现林健在搞什么名堂。

那天我看见他在办公室里犹豫着打一个电话，可电话拨通后他像是没有勇气跟对方说话，很快就挂断了。他离开后，我按下了重拨，他打的居然是本地公安局的号码。这件事后我就开始留心他了，这小子平时跟我这么熟，该不会问警察密报我最有嫌疑吧。细细回想，上次我被常燕拦在会议室里，他好像就看到了。常燕是他弟妹，他一定会想到就是我杀了林光吧。

杯弓蛇影也好，做贼心虚也罢，昨晚我看到他在公安局门前徘徊的时候，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这个最后的危险排除。这么想着，我的心忍不住又激动起来，兴奋、刺激，还有一点点渴望。杀林健简直易如反掌，我们的工作就是定时定点下井检查挖掘面，检查煤样。那天我故意磨蹭到工人们都下班了，假装要去撒尿，让林健在小水坑边等我，他不疑有他，乖乖地等着。我不过是拐出了十来米远，等到脚步声变小后，再轻轻地回来，趁他没回头，把线锯套在他脖子上，用力一拉…

林健的尸体跟林光和常燕的不太一样，他死的时候是睁着眼睛的，睁得很大，我用力按他眼睛也闭不上。

第二天我还没起床，就听到外面的人闹腾开了，说小水坑里发现了林健的尸体。

看煤车的人在大声嚷嚷，昨晚我是最后一个出井的，究竟怎么回事要不要先报警。

我不敢开门，只好躲在屋里猜测着外面的情形。为什么会这样，林光和常燕的尸体都消失了呀，为什么林健被人发现了?难道连老天都不待见他?

我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就在这时，我瞥到了昨天穿过的工作服上有一块白色的东西。走近一看，那是一封信，斜斜地插在口袋里。谁给我的信，一定是昨天太匆忙了居然没注意。我打开信，见到了林健的笔迹，内容如下

亲爱的华哥，原谅我最后一次鼓起勇气向你表白。我不知道对你的感情是什么，但我真的很喜欢跟你在一起，从小就是。只要有你在，我就会很开心，不论你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我知道你杀了林光，也知道你杀了常燕，我还知道你跟常燕之间早就有了暧昧。我不喜欢林光，我厌有人分享爸爸，更讨厌他的妈妈;我也不喜欢常燕，女人都是水性杨花的东西，她只会玷污你。虽然不能指望你也跟我一样产生我对你那样的感情，但是我相信我的存在能让你幸福一些。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童谣吗?童谣的内容其实并不是尸体真的不见了，而是有人在帮忙。我就是那个帮你的人，现在，我愿意把这个忙帮到底，明天我就要去公安局自首，我会承认弟弟和弟妹都是我杀的。也许他们不会判我死刑吧，我只希望你会来监狱里看看我，跟我说说话，我就很满足了。

我该谢谢你杀了他们，如果不是这件事，我大概永远也没勇气跟你表白。

祝你幸福

你的林健

林健的癞痢头似乎就在眼前晃动，拿着这封信，我有种想立刻死去的冲动。我把信撕得粉碎，就算死，我也不愿被他表白。门外，有人在用力拍着门，叫着我名字，矿工们都很有力气，那扇脆弱的门随时可能被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