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确实一直一直都没办法做到面不改色地听未初赤裸裸地表白自己的心意，加上人搂紧的胳膊，一时间，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不由得抿住了嘴，瞳孔颤抖，甚至整个脸都有些热。

但只是停顿了一瞬，沙就继续说道。

“...不，未初...即使我不在了，即使没有我的存在，你的使命和在你面前的道路依然没有变化。不要忘记你的哥哥和家人们对你的期许，你不仅仅是为了我，才选择现在的路的，不是吗？”

沙占据了主动权，他抬起手来，捏住了未初的胳膊，直视着他的双眼，以此传达自己坚决的内心，和这份与私欲无关的期许。

未初怔愣着看向沙，没有说话，但也没有移开视线，他微微泛红的眼睛里倒映着面前人的轮廓，清晰无比。

“...你说得没错。”

未初低下了头。

他想到了自己的师父，想到了自己那个虽然让他失望却对于整个安江国百姓来说都算得上明君的父亲，想到了自己的大哥，甘草，还有那些或多或少和自己有所交集，对自己表露善意的兄弟姐妹，想到了现在和卯初一起苦苦支撑的淑妃，还有自己在骑士团里的伙伴们......

他们的期许，自己也绝对不能忽视，绝对不能。

未初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默默地说道：

“...那，这和你现在身体之中的水，有什么关系吗？”

沙笑了一下，松开了捏着未初的胳膊，轻轻地说道：

“...我本来以为，未初你能够平安无事地进入那个结界，应该没有任何问题，但最后你还是被反噬了——你还记得吗？那个时候我的脑袋还不清醒，没有想起来你的身份，你直接摔倒在了地上，当时的感受...你应该还有印象吧？”

未初皱了皱眉。

“...我记得，当时我还以为是你装出来的模样，给我下了什么咒语，但是我看到了你的眼睛——你没有说谎，那是结界的反噬吗？”

未初有些疑惑地问道。

“...不出意外，应该确实就是，魔族记载过的倒是和你的稍微有些许出入，凡是通过各种手段强行进入结界的人，只要踏入结界，就会遭到结界的反噬，腐骨蚀心，难以支撑身体，这一切都和你当时的反应如出一辙。”

沙说道。

“中了结界反噬的人，哪怕立刻离开结界，也无法摆脱反噬，会在三日之内命不久矣...”

未初瞪大了眼睛。

“...难道说，你当时...”

沙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

“...那是我唯一能够做到的，救你命的方法了。”

未初沉默了，他并不蠢笨，仅仅只是说到这里，加上当时的一切和自己醒来的时候没有任何问题，他就明白了。

沙替他承受了结界的反噬。

“...那，你...你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把那两份反噬压制下去的？是不是...和你的这些水有关系。”

未初的声音弱了很多，声音有些低沉。

“...是。”

沙看着他。

“无妨，这是我本就做好的觉悟。你是救世圣子、或者是灭世圣子，这就是你的责任，而我既然做好了觉悟，想要带领整个魔族活下去，想要带领魔族和人类打破千年来的偏见和矛盾，这已经是我预想中最好的结果了。”

沙似乎是说到了自己擅长的、或者说有觉悟的事情，他的笑容很美，让沙一时间有些移不开视线。

“...所以，未初，你也看到了。这就是我作为‘八印’之首，想要和人类和谈的诚意，想要和你未初，做出改变世界的事情的觉悟。”

沙想了想，眼睛和未初对视着，亮晶晶的，闪着明媚的光。

“......”

未初没有说话，他平静地望着沙的眼，他的心情很复杂——不仅因为沙现在的状态，因为沙做出的种种牺牲，他很心疼，甚至也很愧疚，但是他明白这也没有办法，这是他的觉悟，他自己的选择。

他还没有立场和地位生气，或许只能做到尊重他，敬佩他。

即使...即使沙不是自己一直以来倾心的对象，单凭沙为了自己的觉悟所付出的一切，还有他身上的责任，未初也觉得自己会敬佩他，并不仅仅因为他是自己喜欢的人。

“现在，你知道了这一切了，未初。”

沙坐了起来，未初的手也缓缓地放了下来。

“...我为我一直以来的隐瞒道歉，一个原因，是我也不清楚，这些反噬怎样的治疗是有效的，或者说...如何才能恢复，这些我都不清楚，二是因为我的身份，我不想过早暴露作为魔族首领的人现在状态岌岌可危。但我确实配不上你的热忱和真心，我先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沙那双澄澈的眼睛望着未初，那是未初一生中见过的最为美丽的眼睛。

“...不，你不用感到抱歉。”

未初摇了摇头。

“如果换位思考，我也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这是正常的，我能够明白，我也能够理解。”

“...但你的觉悟还是超出了我的预期，我很心疼你，但是我没有立场和条件去心疼你。”

未初只能试探着轻轻握住沙那只手掌，把他小心地捧在怀里。

“......如果我说，你有资格呢？”

沙的声音很轻，轻到未初甚至一下子都没有反应过来。

“...你有资格，未初。”

未初看到那双在他眼里最澄澈最美丽的眼睛，波光莹莹，沙的面颊也有些泛红，倒也算是为他添了几分气色。

“...虽然我不知道，我的心意是否能够和你的心意相配，我或许并没有你喜欢我那样喜欢你，爱这个字眼...我甚至到现在都不是很懂很了解，但如果是未初你的话，我愿意和你一起去尝试。”

“只是这个过程可能会很慢，会很久。你...会愿意吗？”

沙低垂着眼睫，说出这些话让他有些不好意思，甚至脸颊也在发烫，但他确实认为，如果一切都说开，坦率真诚地表达自己的心意没有问题，如果是未初的话，应该能够理解自己的心情。

而未初，却怔愣在了原地，仿佛做梦一样，他呆呆地看着沙，然后他握紧了沙的手，看着沙的眼睛，激动、认真而兴奋地说道：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