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初落入那双温和澄澈的双眼中，第一时间就忘记了呼吸。那双眼就像是清澈至极的水面，未初仿佛能够透过这双眼，看见他的呼吸和血肉。

下一瞬间，未初便反应过来了。

他醒了。

他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后退了一步——但他忘了，现在的自己全身上下的魔力都在自己的心脏部位，隐藏习惯了，他甚至都忘记将魔力运转全身了。所以速度和后退的幅度都比自己想象中弱了许多。

这一步，未初才注意到。

不知道什么时候，五米之外围在沙周围的动物们早已不知所踪，而那几只小鸟也四散，几只蝴蝶更是不知所踪。周围仿佛都变得无比安静，只剩下未初和沙两个人，面面相觑。

可未初却一眼都不敢直视那双眼了。

只是刚刚的一瞬，他就感觉自己有些心悸和呼吸不畅，思绪似乎也有些不受自己控制，耳朵和脸颊有些烧烧的，连带着自己的耳朵也有轻微的耳鸣声。

这一切迹象和身体的反应都毫不留情地告诉未初，他确实该死地对面前这个人形魔族不可避免地心动，而且还是毫无余地的那种。

八年以来的朝思暮想和六年来的每一场春梦的主人公此时此刻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而自己已经十八岁，以现在人类的视角，自己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成年人了。但是面前的沙却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和八年前那次初见一模一样，分毫未变。

未初突然地想到，沙提到过，魔族对年龄和时间并不敏感。

那...是不是也说明，魔族的时间观念还有年龄观念与人类不同？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

未初还没来得及摇头，把自己的这些不正常的思绪从脑海中丢出去，就看到了让他呼吸停滞的一幕。

沙闭着眼，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顾不得那许多，甚至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未初的魔力被他控制着流淌向全身，然后刹那间，冲到了那个昏迷的人身边，伸出臂膀，稳稳接住了混过去的沙。

沙的眉头轻皱着，似乎不太舒服，只是从睁开眼到昏迷的这不过三个呼吸之间，他的额头就冒出了薄薄的一层细汗，配合着他紧皱的眉头，这无疑是一个信号——他很难受，就在此时此刻，他很不舒服。

未初的第一反应就是子初和甘草在自己临行前给自己的那个锦囊。

在这六年骑士团的时光里，基本上有些腹痛脑热或者一些简单的跌打损伤，他都是用这看起来小小的锦囊解决的。甘草他们说得确实不错，这个锦囊会非常精准地判断主人现在脑海里需要的药，及时迅速地给出合适的药——还有配套的药物使用说明。

未初不知道这么宝贝的东西是子初和甘草从哪里给他拿来的，但是毫无疑问，这绝对是未初最为喜欢、使用频率的物什了。虽然不知道对于人类的药对于面前的魔族有没有效果，但是都是人形了——也没什么区别了吧。

这样想着，未初将魔力缓缓注入锦囊之中，心里默念着希望能够缓解人的不适的药物，就沙的反应来说，很像是感觉到了疼痛，但是外表看不出来什么伤口的存在，那既然如此，给止痛药或者让人睡得踏实一些的药都是合理的。

未初睁开眼，果然，锦囊亮起了一束柔和的光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未初感觉这个光芒似乎此前从来没有见过。

就连手心里的这个药，似乎都是自己没有见过的药，用一瓶白色的玉瓶装着，似乎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瓶子里是一颗颗圆丹，模样更是未初见所未见。

“可能是某种效果更全面的药吧...”

这样想着，未初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看了一眼锦囊里面一起出现的纸条。

只这一眼，未初就吓得把玉瓶塞了回去。

那纸条上赫然写着三个字，只是一眼，未初就明白了一切。

合欢散。

不是，谁家当哥哥的好端端地给自己的弟弟的随身装药的锦囊里面准备这个啊！

未初忍不住抓了一下自己头发，长长地叹了口气。即使笨拙如他，也清楚地知道合欢散的定义，这可是不折不扣的“春药”，可是自己拿药的时候明明已经控制过自己了，满脑子明明都是如何止痛和让人安神了。

安神香都比这个靠谱！

未初咬了咬牙，收回了锦囊上的魔力，玉瓶就这样消失在了锦囊之中。他不信邪，再次尝试了一次。

又是同样的玉瓶！

未初仍然没有放弃，再次试了一次。这一次，未初甚至不再想其他的，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安神香，安神香，安神香！

第三次打开锦囊，又和那个玉瓶面面相觑后，未初放弃了。

什么破东西啊！

他只好将视线转移向昏睡的沙。

他把他的脑袋轻轻放在自己的腿上，虽然他也明白自己的大腿并不柔软，甚至有点因为锻炼过度显得有些硬，但也绝对比地面柔软——好吧，也许甚至没有草地柔软。

但是他实在是舍不得沙躺在草地上。

他感觉自己快疯了，自从来到这里看到了沙，他似乎就一直在作出不符合自己一贯作风的行为，他变得不冷静，也变得心悸，就像现在，他看着沙紧皱的眉头和弱不可闻的轻轻的哼哼，都感觉自己的某个该死的部位起了一些什么不必要的反应。

而好巧不巧，沙的脑袋还离那个部位不远。

他认命地从自己的储物包里寻找着能够勉强使用的药，脸颊的温度根本控制不住，也是头一次埋怨这个锦囊一点都不好用，不是说能够清楚明白自己脑中所想吗？怎么连续三次都给的是这个让人尴尬的东西。

他低头看着沙，思绪慢慢地平静下来，他庆幸这尴尬的场面没有被沙看到，同时也庆幸，自己没有真的对面前的人做这样的事。

这和趁人之危没有任何区别。

沙估计还不认识现在的自己，估计也对自己没有什么感情，更何况自己还是一个男人。

现在的一切，只是自己一个人兵荒马乱，自己一个人执着地对他抱有爱慕之情八年之久，这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沙不应该，也不需要为给自己添的麻烦负责。

从储物包中拿出简单的止痛药后，未初将它细心地磨碎成粉，和着水一起，轻轻地灌进沙的嘴里。

如果...只是如果，如果能够给他一个机会，让他们不是以人魔的身份相处...

未初看着眉头似乎逐渐舒缓的沙的脸，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自己的眼睛里溢满了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