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敲门声在临近正午时分轻轻响起，昨晚辗转反侧的未初难得睡了个懒觉，眼睛都还没有睁开。他翻了个身，细碎的阳光从窗户缝里洒进来，像是给他镀了一层金光，暖洋洋的。

他慢慢睁开眼睛。

嗒嗒嗒。

门外的人很有耐心，又轻轻敲了几下。

未初抹了一把脸，看了一下时间——太阳已经晒屁股了。

于是他噌地一下从被窝里爬出来，以极快的速度收拾得整洁了一些，当然只是一些，头发还是有些许凌乱。

门外，是看起来和两年前似乎没有任何变化的甘草。

他依然笑着躬身，对未初行礼，向他问好。

两年时间，未初却感觉有一种和面前的人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的感觉。甘草送别他时对他说的话还历历在目，他有些感伤，示意甘草不必多礼后，仔细地，端详着甘草。

自己的个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快赶上甘草了，这样看来，甘草似乎在这两年里个子没什么变化。

作为一个侍从来说，甘草对未初可以说像是第二个哥哥一样，与其他丑初寅初他们这些哥哥不同，甘草和未初并不是单纯见过面互相打过招呼的关系，甘草和子初一样，在那次宴会和分别的时候都给自己提供了不少照顾。

甘草似乎没有觉得这个视线有任何不适，温和地弯起唇角，细心地说道：

“今天，就请八皇子殿下您准许，我亲自为您梳洗吧。”

甘草的眼神真挚，而未初也敏锐地感觉到，他似乎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这一次的梳洗并不是所谓的主仆之间的事情了，未初能够感觉到，面前的甘草虽然隐藏得很好，但是...有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悲伤情绪，轻轻浅浅地在他身边萦绕。

未初第一次体验有人服侍自己梳洗的过程，甘草很安静，只是默默地示意他站起来，或者抬起手臂，或者坐下。他的手法干净利索，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都没有，而未初也总算明白为什么皇家的许多人都需要有人服侍梳洗。

因为确实很方便。

虽然这被人当做玩偶一样站在原地的感觉让未初有些不适应，但他还是沉默着，看着忙活的甘草。

他先开了口。

“甘草，这两年...皇兄和皇姐他们...有什么变化吗？”

甘草笑了一下，轻声回答道：

“太子殿下将于半年后成婚，前不久二人的婚事才定下来。就是之前太子殿下与您提过的，丞相府千金陈小姐，二人也终于是喜结连理。”

虽然甘草的神态和语气都非常完美，但是他说完这句话时，手轻微的颤抖被未初一览无遗。未初明白了什么，但是他没有说，只是沉默着，继续听着。

“卯初殿下这几日也在帮忙张罗着二人的婚事，淑妃娘娘近来一直有些失眠，得知八皇子殿下您回来之后才难得睡了个好觉。其他的...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您可以留着，和他们聊聊，他们都想您想得紧。”

甘草停了手，未初也不由得感叹，自己是真的第一次体验到这么短时间内把自己收拾得如此体面——他自己收拾的时候，完全都是很随意的状态。

“殿下可还满意？”

甘草欠身问道。

“自然满意，果然...甘草，你真的是我心目中最好的侍从了...”

未初忍不住说出了真心话。而这次，他却没能够在甘草的眼底捕捉什么情绪的波动，他只是继续摆出标准而完美的笑容，再次行了一礼。

“殿下您可真是折煞小人了。我只是个寻常普通的侍从罢了，还是要靠太子殿下的赏识，才能有今天的样子。”

梳洗完毕，未初起身，甘草便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默默地继续走在和未初微微并肩的位置，为他带路。

未初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第一次被甘草带路带到卯初诞辰宴的时候，那时的自己也是忍不住左顾右盼，四处打量着这宫里的一切。那个时候，皇宫的一切对自己来说都是新鲜无比的。

而现在，未初也仍然忍不住左顾右盼，但是初心却变了，他努力地试图发现有什么不同，不过令人遗憾的是，皇宫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皇帝也没有变化，后宫也没有什么大变化，自然是不指望皇宫有什么变化。

未初却有些其他的想法。

或许...父亲说的也没错。

这个世界，并不是单纯为自己一个人而旋转的。

只是我身上的使命更多一些，责任更重一些。

仅此而已。

甘草沉默着，不知道是不是未初的错觉，他感觉甘草隐藏情绪的本事似乎更厉害了。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个极致完美的侍从，但未初却感觉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悲伤，不知道这份情绪是来自甘草，还是来自自己对甘草的想法。

沿着依然熟悉的路，甘草带着未初走到了老地方。还隔着一段距离，未初就已经听到了里面一个人的笑声，是熟悉的卯初姐的声音。

果然，隔着大老远，刚刚看到人影，卯初的声音就传来了。

“小未——这里这里！”

等到卯初走到近前，未初不由得感叹了一句，卯初姐的个头确实有些“娇小可人”了。现在的自己已经比卯初姐高了将近一个头，于是未初忍不住笑了一下，但还是老老实实行礼，轻声说道：

“卯初姐好。”

子初扇着扇子，从殿内走出，那把扇子上还写着“宁静致远”四个飘逸的大字，还是和未初初见时那把扇子，一模一样。

“皇兄...”

不知道为什么，再次看到这位对自己视如己出的哥哥，未初有些控制不住情绪，鼻头一酸，但还是努力行了一个礼，忍住了自己有些难以控制的情绪。

但是子初走上前来，张开了怀抱。

未初是长高了，子初怀抱着他，他都到子初肩膀的位置了。

但是，子初的臂膀却依然有力，就像是自己梦想中的，会陪伴自己支持自己的哥哥那样。

是自己足够依靠的，自己最可靠的大哥。

两兄弟不知道是不是互相产生了感应，二人都有些颤抖，有些悲伤。

“辛苦了...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