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

梅易问作为团长，带领着第一、第三和第八小队负责歼灭屡屡在边境肆虐的魔族大军。根据情报可知，此次魔族大军以兽类为领头，其中更是有一只高达四人多高的巨鹿作为敌军头阵。

四人高的巨鹿一蹄，便是黄沙漫天，几百条人命。

作为头阵先锋的巨鹿所过之处皆如履平地，加上它那一对极其夸张巨大的鹿角，只是轻轻挑一下，便是成百上千条人命。

梅易问带领着手下三个小队赶到前线的时候，军队士兵们已经支撑不住了，举目四望，皆是平民百姓和军队士兵们被践踏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堆成了一座一座小山，空气中都是浓厚的血腥味。

盛怒的梅易问很快就找到了往城池内部进军的魔族大军，其中自然也包括那个四人多高的巨鹿。

察觉到有敌人来犯，不知是魔族乌泱泱大军之中的哪一个，拉响了警报——其实就是公鸡一般震耳欲聋的鸣叫。可是那个声音只发出来了不到两秒，便被梅易问一刀砍下了头颅。

隐藏在敌阵中的鸡头怪，就这样简单地殒命于此。

梅易问甚至不需要念咒，他只是掐了一下手指，他手上的长剑便被赋予了魔法，然后，手起刀落，他身旁的魔物们成片成片地倒下。

就像是田地里被农民一镰刀就砍倒的麦子，毫无抵抗力便被随手屠戮干净。

紧跟着梅易问的三个小队队长也很快下达命令，跟随着前方开路一下剑气便是一大片魔物倒下的如同战神一般沐浴着魔物的血雨前进的梅易问，轻松地突破了这密密麻麻的敌军。

直到，他们杀到了那只巨鹿的脚下。

巨鹿并没有低头看他们的举动，只是静静地，沉默着目视着空无一物的前方，不时低头挑动地面。

梅易问意识到，面前的巨鹿并不是寻常的普通魔物，他下令三个小队分散开来，阻止魔族大军的入侵速度，并且从巨鹿的身旁撤走，以免误伤。而他自己，则突然升腾而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若是让这个目中无人的巨鹿面对自己而愤怒，该是多么让人兴奋的事情。

于是他动手了。

他的剑气只能在这头巨鹿的皮毛上留下浅浅的印子，不过呼吸之间，这道印子也会消失不见，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梅易问兴奋起来了。

那只巨鹿依然没有看他的意思，什么都无法阻止它的步伐，哪怕魔族就在他的脚下和逐龙骑士团打成一片，它也丝毫没有怜悯之情，重重地踩了下去。

如此强大...如此强大！

若是，若是能够，能够再高一点...

梅易问索性踩在马背上，凭借着自己的感觉，将给剑增强力量和速度的魔法用在了自己的身体上，不知是因为他天赋异禀，还是单纯误打误撞，他成功了。

他自马背上一跃而起，但也只能堪堪够到巨鹿的身体，长剑无法刺入它的皮毛之中做固定，而巨鹿也依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然后，下一瞬间，便有人注意到了巨鹿的脚下突然电闪雷鸣。

有什么东西发出了剧烈的声响。

是梅易问。

他一口气用了十几种魔法，将它们凝聚在一起，利用那十几种魔法之间互相排斥和作用的爆发力，将自己推向了高空。

不仅如此，在第一次飞起来之后，他又故技重施，在自己的脚下融合了许许多多不同的魔法，就像是烟花一般，噼里啪啦。

也是终于，第一次，梅易问飞上了和巨鹿的眼睛一样的高度。

也终于，看到了巨鹿缓慢移动的眼珠。

可是，让梅易问失望的事却发生了。

这头巨鹿的眼睛是那样的空洞，是那样的虚无，仿佛它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恍惚间，梅易问似乎听到了一句话。

杀了我。

梅易问怔愣住了，但是他的身体却比脑袋的反应更快。

他手中的长剑刺进了巨鹿的眼睛。

巨鹿第一次，开始了尖锐的鸣叫。

它痛苦地挣扎着，不断上下扭动着它硕大的脑袋，梅易问不敢松开手中的长剑，只能就这样挂在半空之中，伴随着剧烈的抖动，不断整理着自己的思路。

巨鹿的蹄子开始四处扑腾，它的整个脖子和脑袋都在疯狂抽搐扭动，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就在巨鹿的脑袋旁边一直挂着，也或许是他自己战斗久了产生了幻觉，他仿佛听到一个微弱的、哭泣的声音。

救救我...好痛...救救我...

妈妈......

梅易问转过头，被自己戳烂了眼睛的巨鹿的眼角似乎有着若隐若现的水光，不知道是眼泪还是什么，一瞬间，梅易问的脑海里闪过了很多种可能性。

这只巨鹿...难道是人类变的？

是被魔族那低贱肮脏的魔法变成的巨鹿吗？

还是说，自己是中了魔族的幻术吗？

巨鹿的挣扎幅度越来越大，他来不及思考，无论是什么原因，此时此刻，巨鹿都不能在这里活下去，只要有它在，魔族就有无敌的先锋。

于是，梅易问握紧了剑柄，在巨鹿的眼睛里，狠狠扭动着拔了出来。

“抱歉，去死吧，这是我能够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他不知道这只巨鹿的真实身份为何，也不知道那些声音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是，也算是给自己一个心安吧。

这样想着，梅易问口中念念有词。

“碎。”

一个简单的字。

面前的巨鹿转过头来，那只完好的眼睛看着梅易问，里面依然空洞，虚无，却盈满了泪水。

然后，这只巨鹿就碎成了碎片，自空间之中消失，连血雾都没有分毫，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就这样碎裂。

梅易问踩着自己的长剑，缓缓落地。

巨鹿解决后，战争的胜利自然就来到了人类这边。

逐龙骑士团将魔族大军赶出了边界，追杀他们到了魔族地界边境后便撤退了。

而梅易问，却依然无法忘记，那双空洞的眼。

他仿佛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对他说：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