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江国...将要在五十年内灭亡？”

未初呆呆地看着淑妃，淑妃的眼神并不像是在说谎，那双眼睛里的悲痛真实而动人。

“是，可以这样说。‘江女’每一百年就会发布神谕，安江国的每一任国君都会根据这份预言制定计划和国策。所以小未你一定也看到过，每次地震洪水旱灾，安江国都及时…不，堪比提前防护疏散一般，安江国就像是开了天眼一般，从来没有因为天灾造成什么极大的损失。”

“这也或许是，安江国的皇权仍然能够得以保存维系的原因吧。只有安江国皇族可以得知真正的神谕。”

“几千年以来，‘江女’的预言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次纰漏，甚至连战争都能够预言。得知预言的我们，并不能够改变所谓的预言，我们能做的，只有提前防范。”

“可是，这次的预言又该如何改变？灭国，这可是灭国…即使是神谕，都没有告诉我们，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安江国灭国。”

漫长的沉默。

未初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才十岁，即使再如何成熟，他也还是个十岁的孩子。

国家将要灭亡？

这就是父亲永远愁容满面的原因吗？

作为一个延续数千年的泱泱大国的国君，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国家在自己手上走向终局。

他有何颜面见自己的列祖列宗，又有何颜面面对自己的孩子们，更有何颜面面对无辜的百姓？

淑妃轻声继续说道：

“灭国，这样程度的预言，我们只能想到是因为魔族。天灾人祸，哪怕是叛乱暴动，曾经都有过预言，只有魔族，这个神秘的、人类的世仇，是一个未知数。”

所以，哪怕是如此明显的人形魔族的诱饵，他们也会为了情报为了审判为了未来，抓捕起来，只为了阻止，或者说，改变预言。

“我…我能够做些什么呢？”

未初小心翼翼地问道。

“哈哈，小未，你还小。不过，你知道为什么，无论是陛下，还是你身边的侍女侍从们，他们都恐惧你，但是却敬爱你吗？”

未初摇了摇头，然后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因为我的母亲——母后吗？”

淑妃笑了一下。

“是，也不是。”

她起身，走近未初，仿佛是在透过未初的眼睛看着一个已经无法回来的人，眼神之中充满着悲切。

“你的母亲…小未，你的母亲，就是上一任‘江女’，你就是改变整个安江国的契机，也是预言破局的关键。陛下不会告诉你，只是因为陛下他不想给你压力，或者说，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同你说明这一切。”

未初不自觉地，愣住了，呼吸仿佛停滞一般，他惊讶而呆滞地看着面前的淑妃。

母后就是…江女？

“这…这怎么可能…呢？我只是普通的孩子…我的母后，怎么会是…”

不知不觉间，未初从椅子上滑落下来，他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脑袋。淑妃的话语里的信息量过于庞杂，第一件事就是安江国将在五十年内灭国，第二件事，是未初最关心的母后——但，却是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和想象的事情。

江女不愿意被人们接触和了解，母后在整个偌大的后宫里连张画像都没有留存，宫人们也对母后的脸没有半点印象。

那父亲呢？

父亲还记得母后吗…？

母后，真的是江女吗？

淑妃看着未初，笑容也变得苦涩。

“小未，你一定有很多很多关于你母亲，皇后娘娘的事情想要问我。今天一下子，可能说得有些多。我明白陛下不愿意告诉你的原因，但是，你不应该一直被蒙在鼓里，这对你不公平。”

“你的人生，应该由你自己决定和做主，这是你母后最后给我说的话，她说，她希望你知晓真相，然后做你应该做的事，你是她的孩子，一定要在你十二岁之前，告诉你一切。”

“我并不会瞒着陛下，所以小未可以放心告诉陛下我给你说的这些，他会给你合适的答案的。”

“今天说得有些多了，小未今天可以先回去休息休息。我随时等你过来，我随时都可以等候你，随时都可以和你一起聊过去的事。”

淑妃脸上一闪而过的幸福神色被未初看在眼底。

但现在他完全没有心思想这些。

他还沉浸在震惊之中，无法缓过神来，甚至身体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淑妃伸手搀扶起未初，将他扶上椅子，静静地看着他，等待未初缓神。

过了不知道多久，未初也不知道，他只知道面前的热茶已经凉了，冰凉刺骨，也不知道是他的心理作用，还是确实如此。

他的身体的颤抖已经没有那么剧烈了，但是手指依然还控制不住地颤动着。

他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所思所想？

一片茫然的空白。

耳边甚至有轻微的鸣叫声。

视野还有些模糊，头脑都有些晕。

这是种陌生的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是喜悦更多还是震惊更多。

“淑妃娘娘，可以告诉我…我母后的真名吗？”

未初的声音颤抖，像从筐里掉出来的豆子，哒哒哒哒洒落了一地。

但是未初却听的并不清楚，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嗓子有没有震动，有没有好好地说出这句话。

淑妃拿起纸笔，她其实说出了那个名字，但是未初的耳朵嗡嗡作响，依然什么都听不清。

淑妃写得很认真，这个名字记得的人没有几个，一个手掌都数得过来。

但她记得，她相信陛下也记得。

恍惚间，淑妃仿佛看到了一个女人，她那双看起来没有半点感情的灰色眼睛看着自己，轻轻地盈满笑意。她依偎在还年轻的皇帝的怀里，却并没有半点让人觉得她柔弱的感觉。

皇帝看着她的眼睛里的温柔仿佛能够溢出来，那双眼只看着那双灰色的眼睛，整个世界仿佛都是他们这场违背世俗的爱情的见证者。

包括淑妃在内。

但是淑妃开口呼唤了那个名字。

那张纸条也递给了未初。

“偶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