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南中都钦天监。

国师林鹤子坐在后院的水塘边上，有些心不在焉，长长的钓竿支在木架上，已经好久没有动过了。

远处的水面上偶尔升起一圈涟漪，但很快随着波纹的散去，人的兴趣也跟着消散了。

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林鹤子也不回头去看，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道：“曹公公今天怎么有兴致到我这里来？”

黎南皇帝眼前的红人，司礼掌印太监曹旭走了过来，皮笑肉不笑道：“国师大人果然好兴致，这个时候确实是该优哉游哉的时候了。”

林鹤子哼了一声，“公公所说的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

他和这位大太监一直都不对付，或者说之前还是面和心不和，说到底还是为了争宠。

现在皇上昏迷不醒多日，眼瞧着有了驾鹤西去的意思，两人也已经有了各自的打算，没有了之前的虚与委蛇，更多的还是争锋相对。

在林鹤子看来，眼前这个阉人能够今天的地位，哪有什么真本实料，靠的无非就是个谄媚，不像他凌仙宗为黎南王朝培养气运，关乎的是国祚延绵。

因此他也是打心底瞧不起曹旭。

曹旭受了奚落，也不生气，依旧是一脸假笑，“国师这是明知故问。那许甲子等人后天就要开刀问斩，国师即将要少了一个最大的对头，难道不该高兴吗？”

林鹤子冷笑，“他许甲子死不死的，又不是我说了算，都是太子殿下的旨意，跟我有什么关系？”

话是这么说，但林鹤子确实是在心里乐开了花。

从他林鹤子被册封为国师的那一天起，许甲子就在不停地‘搞事’，今天否定了扩建钦天监的奏折，明天阻止皇上要把凌仙宗定位国教的议案，总之就是在诚心和他做对。

最可气的是，这家伙公然对皇上说如果非要定国教，不妨考虑一下周岐山的道家。

什么他娘的狗屁周岐山！

那帮子只知道修道的人，会培养机运树吗？会给黎南王朝锁住气运吗？

这些话原本林鹤子也是不信的，毕竟气运这东西太过于虚妄缥缈，机运树能否真的灵验，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但谎话说多了，连自己也就信了，于是林鹤子一再对皇上说，只要他凌仙宗在，黎南王朝的国运就会国祚延绵，千秋万代。

哪个皇上不喜欢听这样的话？

于是林鹤子成为了炙手可热的人物，要不是许甲子这个老东西时不时会跳出来聒噪几句的话，他凌仙宗早就成为让世人膜拜的国教了。

现在许甲子因为通敌被判了斩刑，对于林鹤子简直就是天大的喜讯，等许甲子一死，就再也没有人会阻挠他凌仙宗成为天下第一大教派了。

曹旭听了林鹤子的话，嘿嘿地笑，“国师此言差矣，那许甲子如果是真的死了，兴许和国师没关系，可如果他死不了，那可就与国师有关系了。”

林鹤子一脸惊讶，立即转头看向那个只手遮天的阉人，冷声问道：“公公什么意思？最好把话说清楚。”

曹旭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既然国师还不明白，我就给国师讲一讲。许甲子入狱之后，没多久通缉犯陈时逸也被抓了进去。”

“后来这小子通过太子殿下，引起了皇上的关注，当时是我陪着皇上去了天牢。”

“陈时逸这小子巧言令色，居然说服了皇上放他离开了天牢，说是要找出许甲子等人被冤枉的证据……”

林鹤子一脸不屑地哼了一声，“一个小鱼小虾而已，还真能为许甲子等人平反？他们犯得可是通敌卖国之罪。”

“更何况皇上身体欠安，现在当政的是太子殿下，已经定了后天斩刑，他一个小小的陈时逸，还能翻起浪花不成？真是可笑！”

这就是凌仙宗培养出的货色，全不论本事大小，一个个傲慢自大，全然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曹旭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林鹤子越是如此狂妄，离着失宠的日子也就越是不远，人都会有作死的时候，只不过有的还能悔改，还能挽救，而有的就真的会死！

“国师说的是，”他有口无心地赞了一句，然后道：“只不过这个小鱼小虾现在已经在从域北回来的路上了，不光是他，还从域北带回了一个证人。”

“证人？！”

林鹤子愣住了，“什么证人？”

“就是能够为许甲子等人平冤昭雪的证人，”林鹤子越是吃惊，曹旭便越是得心应手，“域北来州节度使莫峻，也就是许甲子等人通敌的关键人物。”

“什么？！”

林鹤子的眼睛先是瞪大了，继而又摇了摇头，“不可能，这小子哪儿有那么大的本事，能从域北把这么一个人物带回来，绝对不可能。”

人最大的悲哀还不是无知，而是明明无知偏要装成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

就像林鹤子，愚蠢的抱着老子天下第一的想法，认为只要是自己做不到的事，这世上就没有第二个能够做到。

曹旭对于这种蠢行深感欣慰，决定欲擒故纵，假装要走，“既然国师大人不信，那我也没什么话好说，陈时逸已经带着人到了横州地界，最多一天就能回到中都。”

“等到这莫峻来了之后，万一在陈时逸的威逼之下，一口咬定通敌之事是子虚乌有，太子殿下顶不住群臣的压力，就只能释放许甲子，到时候可就是国师的损失了。”

“公公请留步！”

林鹤子坐不住了，站起身叫住曹旭，脸色也变得缓和下来，但依旧有些狐疑，“许甲子通敌一事，是你皇城司发现的，万一真如公公所说，那许甲子是被冤枉了，首当其中的一定会是你皇城司，难道公公就不紧张？”

“紧张，”曹旭装模作样地擦了擦汗，“说不紧张是假的，不过……”

他嘴角向上勾了勾，“这满朝文武都明白皇城司其实是皇上的刀把子，皇上说抓谁，咱们就抓谁，皇上说杀谁，咱们就杀谁。”

“就算是皇城司弄错了，国师觉得皇上会怪罪吗？”

林鹤子这时才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脸色变了，“公公如何得知陈时逸带了那个莫峻回来？”

曹旭笑，“国师可能是忘了，我们皇城司负责的可不光是替皇上监视这满朝文武，谍报也是我皇城司的主要职责，知道陈时逸带了人回来很奇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