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修贤收起刚刚那份猛虎出山的气势，转头看了一圈众人，才横着眉对丹若说道：“慎言？”

他仰了仰头，风将他一头白发和胡子吹的横飞，他一卷袖袍继续朗声道：“今日这场戏，各位可看的过瘾？且不论这两小儿说得真假！你们真的相信老夫当年伤这女子是因为要他云灵谷的至宝？或者？各位真的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宝贝吗？”

众人沉默不语。

“好，就算老夫觊觎这宝贝吧！各位为何不想想，老夫既有所图，又为何要下死手去杀了她呢？不是应该抓了她，拿她的命去换那宝贝吗？”

人群中有人不自觉的点头道：“不错，贺掌门言之有理，我等差点又着了那妖女的道！”

“我看，今日这两人来此，就是为了搅乱中原武林的。”

“可是，刚才贺掌门说的……峨眉撇不干净，又是什么意思……”总有几个听戏听全的。

人群中又安静下来。

“这件事，实乃门派耻辱，我本想找个机会再清理门户的，今日看来，是不得不揭这个家丑了！”

说到这里，贺修贤停了下来，脸上的颓唐与失望倒不像作假。

良久，他才闷闷地说道：“千山，到现在你还不肯说吗？为师来问你，你到底是峨眉的人，还是武当的人？”

众人哗然！

武当大弟子，居然是峨眉的奸细！这！？

这林千山自幼时拜入武当门下便师从贺修贤，到如今也有小二十年了。可是今日他的启蒙、授业恩师贺修贤，居然亲自问他，是不是峨眉的人？

林千山好似一时没反应过来，待众人将目光都锁定他时，他才忽然如入冰窟！

他扑通一下跪了下去：“师傅！你哪里听来的谣言！？你怎么不相信徒儿？徒儿跟了您那么多年，早已把您当父亲一样对待！对您，对武当，更是忠心不二！怎么可能是峨眉的人？师傅！！”

他说着跪着膝行到贺修贤身边，抱着他的腿说道：“师傅，您今日这一番话，徒儿往后，如何在江湖立足啊？”

贺修贤不为所动。

在场所有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只闻山间呼呼的风涛声。

灵希与云昊对视一眼。两人竟是默契地脚下用力，脚尖一点，借着这一阵山风，眨眼就消失在了茫茫林海里。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场戏的主角，怎么忽然就跑了？

好像敲锣打鼓，所有前奏过场都走完了，连幕都报了，主演却跑了！

“追！”人群里有人喊道。

可是……并没有人上前，众人又回头去看贺修贤与跪在地上的林千山。

无人言语，甚至连丹若，都有刹那的失措。

怎么就这么轻易走了？那他们今日此行的目的？

云昊与自己演了那么久，彼此都没有点破，本以为今日他来是与自己达成共识，各取所需。若说是翻脸，他刚刚也没有说破，难道……是因为黎三……

丹若站在原地，沉思很久，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处于何种角色。

贺修贤一楞，看灵希和云昊居然就这么跑了，连忙一脚踢开林千山，施展出武当绝学梯云纵，连踏两层风浪往竹林飞去。

可是眨眼间他却又回来了，正了正身，对众人说道：“老夫此时若去追人，岂不落实了那要杀人灭口的罪名？”

略一停顿，又道：“此事他日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今日之事，已然摆明是那苍国云灵谷的无耻小儿诬陷，想要挑拨我们中原武林，让我们起内讧。”

他看了一眼丹若，继续道：“诚然我们武当与峨眉是有些龃龉，可是，试问两个百年大派，怎么会没有一点矛盾呢？但是！这点矛盾绝对不会影响到我们两派的最终立场！我们是江湖中人，我们是名门正派！是永远不屑也不齿做那种小人之事的！”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又看了眼地上的林千山，向众人一拱手，道：“清理门户是我们武当自己的事情，就不和大家交代了。各位，告辞！”

语毕一点林千山周身大穴，将他甩给其他武当弟子，自然有人上来将他绑了。

林千山拼命挣扎，可惜内力被封，又如何挣脱？

只听他嚎叫道：“丹若！你们峨眉说话要算数！你若不救我，别怪我什么都抖出来！”

丹若冷笑一声，道：“你大可去抖，背叛师门的小人，看看可有人会信你？”说完却是又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劝你，大局为重。”

林千山浑身一凛，竟是闭上了嘴巴，再不言语，任人捆绑，下了峨眉山。

人群里的轻云看着这一幕，也不阻止，只是冷笑一声：“你若死了，我便无需再嫁！哼！”

长长的小辫子一甩，竟是看都不看他一眼，留下一阵细碎的银铃声消失在竹海里。

此刻再看广场上站着的众多好汉，哪里还有心思留下来明日观礼？一个个都达成默契一般，纷纷抱拳告辞，竟是都踏着夜色离开了峨眉。

不消片刻，一切又归于寂静。

……

而山脚下那间供人休息的厢房里，赫然坐着两人正喝着凉茶。不是灵希云昊，还能是谁？

“师妹，连日奔波，你都没有休息过。你睡会儿吧，师兄给你守着。”

灵希始终没有说话，倒不是累，只不过一直以来，那些纷杂的线索思绪，总是忽然跳出来在她脑海里呼啸。

今日一事，却好像是在茫茫大海中看到了灯塔，有了方向。她需要静下来想一想。

“师兄，我们这是灯下黑么？”

“呵呵，是。不过，今日一事后，在这恒国，明面上我们反而安全了些。越招摇越安全。”

“……是。可是暗地里的危险却多了很多。”

“快过年了，我们回谷吧！”

两人轻轻地说着话，到这里，灵希却没有回答他了。

云昊回头去看，灵希趴在茶几上睡着了。月光打在她脸上，如薄纱一般，他放轻了脚步，坐到她旁边，带着笑也支着脑袋眯上了眼睛。

灵希并没有睡着，只是不想应他。她想起在谷里的那些事，心头又酸又涩。只是到底还是因为他在旁边，心下知道安全，困乏也就漫了上来，不知觉睡了过去。

云昊才又睁开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目光比月色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