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白蒙蒙的世界里一黑一红两道身影踏着雪，慢悠悠的走。

待走完一条街，灵希看着云昊斗篷帽檐的落雪，心里隐隐地想，原来真的可以走到白头。

云昊正欲抬手帮灵希掸落身上积雪，迎面却扑过来一个女子，身量娇小，一件桃红色的袄裙，衣上绣着锦绣牡丹，领口滚镶一圈白狐尾毛，一张俏脸圆脸掩映其中，姿容艳丽，一双杏目更是仿若会说话一般。

通身首饰更是华美，玲珑玉簪，掐丝环佩，镶嵌红珊瑚的金项圈，件件精美绝伦，端得是一位富贵人间的绝色佳人。

灵希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次忽地有了自卑感。

她从不是讲究打扮地女孩子，日常总是一袭白裙，长长的头发也总是随意地用发带一绑，更遑论带首饰。

虽然单论相貌，她并不输任何人。

可是此刻，灵希长长睫毛下的眼神忽然黯了下来。

她似乎忘了，自己也是一位眸似星辰，眉间风月赛清霜地大美人。

从前她的心里没有这些兵荒马乱的情绪，并不在意自己姿容如何，甚至觉得首饰都是累赘。

可是现在心里有了隐约地牵挂，又忽然横里生出来这么一位艳丽无双地女子。

有了对比，当下便多了七分忐忑心思。

这百转念头不过眨眼之间的事情，只见那人未至，声已先到：“云昊哥哥，我可找着你了！”柔软的娇躯直接向云昊扑来。

云昊侧身一闪，伸手扶住女子道：“你怎么来了？你爹知道吗？”

灵希撇着眼看云昊，云昊秒懂她的意思，道：“不是的，不是的，这可不是我平日里招惹的姑娘。这位是我们苍国的相府千金诸葛容欢，我怎么敢去招惹她！诸葛丞相是我朝难得良相，与师傅交好，我与她自小便是认得的，只是你从前都避而不见，所以未曾谋面罢了。”

灵希心道，哼，谁问你了，你急着撇清作甚。

诸葛容欢却拉着云昊的袖子道：“云昊哥哥，这位就是你那个神秘的小师妹吗？听说现在恒国的人都叫她妖女呢！”

云昊不动声色扯回袖子正色说道：“那都是一些小人想算计我们云灵谷的东西，你莫要听信谣言。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诸葛容欢却浑不在意，又拉起云昊袖子，摇晃着撒娇道：“我不管那些，云昊哥哥你都多久没来看我了？就为了陪你师妹开那什么火锅店，现在好了，店开起来了，你陪我回去吧！我好不容易偷偷跑出来的，要是被我爹抓到我就完了！”

云昊却是笑眯眯的，只是抽出了手。

灵希见二人腻歪，心里别扭，撇了撇嘴道，：“那啥，你们慢慢聊，有点冷，我先回店里去了。”也不看他们俩，顾自回去了。

灵希心里有些落寞，她不知他的曾经。

那十五年，不是她的。

天很快就黑了，店里此时人声鼎沸，灵希一进门就听到有人在夸她。

“要我说，这老板厚道啊！且不说咱今日是免费的，就算今日收钱，也是应该的。你们自己算算，多久没有这样美美得吃上一顿了？你们谁家婆娘能给你们弄上这样鲜香麻辣的一顿饭？咱们都是干体力活的大老爷们，饭量大，平日里在家都是清汤寡水的，你看这儿，有菜有肉，还有米面！老板说，才十五文钱，咱们自己在家里做饭，柴米油盐，饭菜本钱，人做饭的功夫，他不值个十五文啊？”

说话的是一个大汉，这会儿喝了酒，正站在那儿跟人举杯呢！

另外一人站起来应道：“可不是，这老板别说话不算话，定好的价，可就不能改咯！”

灵希跨进门槛道：“大家放心吃放心喝，我不涨价，这店开这儿就是为了和大家一起进步，一起过好日子的。往后你们谁家地里种了什么菜，养了什么家畜想卖的，打了什么野味想出手换银子的，都可以到我这儿来，我看着市场价给。勤劳才能致富嘛，大家致富了再到我这儿来多吃几顿，咱的日子就都能像这火锅一样红火起来了。”

“说的好！”头开始说话的那个大汉大声应道，借着三分醉，还鼓起来掌，在座的客人也被他热烈的情绪感染都跟着鼓掌。一时大堂里热闹非凡。

诸葛容欢刚好进门，听到这番言语，内心颇有些不服，一个扭身，便坐在柜台边的凳子上，气鼓鼓的说道：“哼，不就是一家火锅店吗？卖的便宜点你们就当她是大好人。我告诉你们，她才不是什么善茬呢！现在恒国啊……”

“容欢，是不是想现在就回去？”云昊冷冷出声道。

诸葛容欢嗫嚅了两下，瘪了瘪嘴，扭头不再说话。

云昊低声道：“江湖中人居心叵测，最喜欢拿这样的事情做噱头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好不容易回来安静了几个月，万一恒国那些鼠辈又想搞事情，正差没借口，到时候只要说灵希伤了那武当掌门贺修贤，岂不是坐实了妖女的名声。”

他难得的耐心解释。

灵希远远地看着他们低声说话，逼自己不去看。

“不说就不说，我就不信找不到她别的毛病！她哪里这么好，让你天天陪着她！你们都相处了十多年了，除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要是真的有男女情爱，怎么等得到现在！”

诸葛容欢心里百般不服，她自小被人视若掌上明珠，半分委屈都未曾受得，却每每在云昊这里一点都不敢张扬。

自己认为的唯一对手又十多年来对她视而不见，以至于直到今天才见到。

诸葛容欢在门口用手指一下一下的戳着路边的积雪：“她才不知道你有多好呢！我一定要把你抢过来。”她拍了拍手上的雪站起来自言自语道。

云昊远远地听到诸葛容欢说的话，望着灵希的目光发涩，自己心里也微微叹息。

是啊，十五年了，他看着她长大，看着她把自己的心门关上，拒绝与人沟通。看着她独自一人，眉间点血一般，杀气腾腾地努力修习，仿若从来没有回旋的余地。

从前心疼她，想保护她，而如今看她嬉笑，看她心事重重却并不张扬，他却更加心疼了。

见过她负剑过群峰，在云灵谷如广寒仙子般清冽；亦见过她笑容孤寒，于死地绝处求生。

早已记不得是哪一年那一瞬的一眼，令自己从此都岁月无穷了。

若是余生能守护她一直如现在这样有三分开心，那从前哄的十几年便也无怨无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