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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宦

作者:乱吃佳人 | 分类:古言 | 字数:59.3万

第150章 绿暗红稀

书名:娇宦 作者:乱吃佳人 字数:2145 更新时间:2024-11-17 04:08:59

夜风乍起,拂动灯火摇曳。

灰淡的影子蹿跳扭乱的映在真红的大衫上。

慕婉婷指尖缩了缩,从沉沉入定中回过神来。

头上的九翟冠太重,压得颈子发僵,几乎连转也转不得。

抬手轻撩起盖头的一角,探着眼向斜对面望,案上那两支龙凤呈祥的大红烛又短了些,眼瞧着只剩下二寸来长了。

她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放下手坐着继续等。

从晨间天色未明便起身沐浴、梳妆、具服,然后便是等待,直到午间晋王亲迎的队伍到了,才出来行礼、诣驾、升辂、起行。

一路入内城,进承天门,拜谒太庙,然而却无缘从五凤楼入宫,仍由原路返回,转入澄清坊的诸王驿馆。

而后,便又是漫长的等待,直到这时候。

就这么被人摆布似的匆匆而来,传说中帝王家的大婚如何隆重盛大,她竟然全无感觉,甚至行礼庙见时,连那个人的样子都没留意去看。

然而这已不再重要。

从今日起,她不再是平远侯家的独女,也不再是淳安县君,而是晋王正妃。

过往的一切与她再没有半点关系,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完全不知道,甚至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要随嫁去西北,还是继续留在京城。

风从窗口不住透进来,烛火继续摇着,像鸟禽不断扇舞的翅膀。

她垂着眼看得出神,不由想起刚从家中出来时,在幕次前的香案上瞧见的那对大雁。

以雁为贽,寓意夫妻从此相依相随,终其一生,矢志不渝。

这规矩宫里和民家没什么两样,也是她这一路来唯一留心到的。

只不过那两头雁并不是心甘情愿的比翼双飞,脚上紧缠着红线,是被强绑在这里的,礼乐齐鸣中,似乎还能听到它们哀哀的啾声。

想想既可笑又可悲,但可不就像现在的她么?

从半点不想嫁,到说服自己想通,再到登上车驾,坐在这里,打定主意要一心一意了,结果到现下却连他的影子都等不见。

这样的人以后当真会在乎她么?

又不知过了多久,红烛将要燃尽了,喜案上是两片浑浊的蜡泪,兀自在苦苦支撑着。

慕婉婷心中黯然,默默地垂下头去。

就在这时,殿门处几名宫人忽然齐声叫道:“恭迎晋王殿下。”

随着沉闷的“吱嘎”声,殿门闭上了,外间没了人声,依稀能听到那沉闷而缓慢的步子,一步步朝这里走来。

原先苦等不到,心里早已经漠然,这时人忽然来了,反倒有些怯怯起来。

她缩了手,交叠着放在并拢的腿上,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些。耳畔“嗡嗡”的拂过,不知是风,还是他脚步擦出的响动。

那脚步转进寝阁时似是快了些,踏在地面上也渐渐变得有力,仿佛揉进她的心跳里,“砰砰”的乱成一团。

如何见礼侍奉练了几个月,早已烂熟在胸,可这时候脑中却有些混沌,竟开始不知所措。

下面该怎么着?

她脑中一片凌乱,目光却先动了,瞥转向旁边的喜案。

那上面的紫檀木架上搁着一把缀着红绦的玉如意。

脚步由远而近,短短地二三十步却像过了前半辈子,终于到面前时,脑中还是恍惚的。

这时已不用抬头,垂着眼也能瞧见绯红的绛纱袍,红裳蔽膝,大绶中单,翘头云履……

忽然间,那双脚向旁挪开两步,走向不远处的喜案,随即又转回来。

一柄尺把长的玉如意蓦地从下方伸进来,顺着她的视线,缓缓向上挑。

她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却能觉出罩在头上的红锦在不住滑落,最后窣的一下不知去了哪里。

终于到这时候了,既然无法躲藏,还不如就此坦然些。

她鼓起勇气,睁开眼,慢慢仰上去,终于看清了对面那张脸。

眼前的他剑眉星目,神采英拔,没有想象中常年战场厮杀的戾气,也看不出多少身为皇子的倨傲,反而显得沉静坦荡,落落洒脱。

这样子确实像那个小秦公公所说,足以让世上所有的女子倾心以之,可奇怪的是,她此刻就像看到了一件稀世珍宝,明明价值连城,人人都想据为己有,而她却只是生出些赞叹,心中丝毫不起波澜。

这究竟是为什么,旧事难忘,还是别人说的痴傻了?连她自己也不明白。

她盈盈起身,准备依着规矩行礼。

“不用了,本王也就只有几句话,坐着听吧。”

对面的澜建瑧忽然开了口,纵然已刻意放缓了语气,但分明还是冷峻如锋。

她身子已半抬起来了,闻言一顿,僵在那里极是难看,接着站起来是违抗夫命,再坐回去也不妥,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

他显然也看出她局促为难的样子,拂袖转开身,到喜案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慕婉婷咬着唇发愣,终于还是直起身,木着眼走过去,斟了一杯茶,捧到他面前。

他倒是真的接在手中,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不置可否,也没去看她,随手放在案上。

“好了,有了这杯茶,你我就算有了夫妻之谊,以后在宫中好自为之,父皇母后向来都是宽仁大量的,只要没什么大的过犯,想来不会有什么麻烦。”

这怎么听都不像是新婚的窃窃情话,却像是临别赠言,仿佛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就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

她心头一片白茫茫的,后面的话几乎没怎么入耳。

原来竟是这样么,似乎也早该想到了。或许原本就没什么好憧憬的,现在只是看清了以后的日子罢了。

她也没觉怎么难过,只是心里闷得慌,向后退开,涩声应了个“是”。

“知道便好,你怕也听说了,边关告急,我明日一早便要赶回建兴,等再回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也罢,其余的便不说了,早些安歇吧。”

澜建瑧拿手一撑,长身而起,蓦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回来,在案上一只长长的漆盒上拍了拍:“有件事交给你,明日去养心殿拜谒父皇的时候,捎带着把这件东西送给世子,可别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