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怎么案发的？”孟浪继续问。

杜雪宁看了他一眼说：“我是派出所通知我去，到了派出所我就把杀我妈的事情给说了。”

孟浪道：“那你这叫自首，但你在把你妈杀了之后，不是还贴出寻人启事了吗？”

杜雪宁道：“我把妈杀了之后，我给我弟打电话，让他回家，他也不回，我说给我弟发微信语音，告诉他，我把我妈给杀了，等到第二天他回来后，便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害怕，又说是我喝多了，说胡话的，我弟就没有再多问。后来我弟就出去打工了，到第三天，我本家哥哥结婚，我婶子发现我妈没来，就问我妈去哪了，怎么没来？我就说不知道，可能离家出走了，然后他们就给我爸打电话，说我妈找不到，失踪了，我爸回来后，就报了警，还四处张贴广告找我妈。”

“你弟弟就没有怀疑你吗？”孟浪皱眉问。

杜雪宁说：“没有，他跟我妈关系也不好，我妈也经常骂他。”

“你妈为什么会骂你们？”孟浪问。

“我妈是个傻子，什么活也不会干，洗衣服做饭都不会做，就知道天天出去玩，还喜欢骂人，我和我弟都烦透她了。”杜雪宁说，说这话的时候，又低下头抽了几口烟。

孟浪听了，问：“那你们从小是谁带大的？”

杜雪宁道：“都是我奶奶把我们带大的。”

“你奶奶呢？”

“我奶奶已经不在了。”

说完这话，杜雪宁的眼睛红了起来。

“这么说，你对你妈早就有意见了是吗？”孟浪说。

杜雪宁擦了一把眼睛，说：“她就是个傻子，别人的妈都能给自己孩子洗衣做饭，她啥也不会做，我和我弟从小就跟个傻子似的，天天吃不好，穿不好，还不如死了，我们也不恨她。”

“你什么时候对你妈产生怨恨之心的？”孟浪问。

杜雪宁道：“就是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我妈穿着一身破衣服到学校找我，傻乎乎地叫我的名字，骂我，我当时就想杀了她，但我不敢，我一路小跑就跑回家了，她见我不理她，回到家，把我给打了一顿，从那以后，我就只叫她傻子，后来我弟弟也跟着我学叫她傻子。”

“你妈智力有问题，是一个弱者，虽然她骂你打你，但是她可能是无意识的，你作为她的儿子应当体谅她啊。”孟浪说。

他刚说完，牛昭也插了一句嘴道：“是啊，她必竟是你妈啊。”

杜雪宁低了低头，然后又抬起头，看着他们两人道：“她整天在村子里丢人现眼，我和我弟都抬不起头来，我们让她不要出去四处乱转，她就是不听，还老骂我们，她害惨我和我弟了。”

孟浪道：“我理解你和你弟的心情，但是，你们的生命是你妈给的，你妈无论怎么样，你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有一句古话，你听说过没有，叫子不嫌母丑，儿不嫌家贫，就是这个道理，你现在把你妈杀了，心里头后悔吗？”

此话一讲，杜雪宁低下头半天没说话。

孟浪便道：“可能你现在觉得你妈不在了，再也没有人骂你打你了，也不会再在别人面前丢你们的人了，但是你想想，妈是唯一的，她没了，你们再想做一个有妈的人就不可能了，而且生命是应当受到尊重的，别说是你妈，就是一条狗，如果你把他杀死了，那也是一件不道德的事情，对不对？”

杜雪宁闻言，又是沉默不言，但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道：“如果她是你妈，你怎么办？”

没料到他会反问自己，孟浪愣怔片刻，说道：“如果她是我妈，我可能也会感到自卑，但是我不会去杀她，至少我会觉得，有妈的孩子总比没妈的孩子好。”

此言一出，杜雪宁忽然泪流满面，牛昭见了，给他递了一张纸巾，说：“你不要激动，孟律师和你讲这些话，主要是想让你将来在法庭上能有悔罪的想法，这样，法庭才能从轻判处。”

杜雪宁哭完后，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但她那天太气人了，我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我现在也后悔来着。”

孟浪点了点头，道：“人跟动物不一样，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人伦理常是人类文明发展的根本，如果没有人伦理常，人类早就毁灭了。”

杜雪宁显然不懂得这些道理，但是他还是点了点头，承认孟浪说的对。

“你爸报警之后呢，是什么情况？”孟浪看了看杜雪宁，又问。

杜雪宁听了，便看着他说：“我爸报警之后，有一天晚上，我就跪在我爸床前，说我把我妈给杀了，我爸听了后，整个人就懵了，说让我去自首，他管不了我的事了，然后我看我爸很伤心，担心他会出事，就给我弟打电话，让他回来，看着我爸，别让我爸自杀了，结果第二天，我一早起来，没看见我爸，我以为他去地里干活了，就忙去地里找，结果在我奶奶的坟前见到我爸了，我爸躺在那里，旁边有一个农村瓶子，我一看吓坏了，忙打电话打人，把我爸送医院去，好在我爸又给抢救过来了。”

“你跟你爸的感情还是不错的，是吧？”孟浪说。

杜雪宁点了点头说：“我爸不傻，很疼我们，我奶奶也疼我们，就是我妈整天疯疯癫癫的，如果没我妈，我们一家肯定很幸福。”

孟浪听了他的话，心里头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家庭的悲剧，人没法选择自己的父母，无论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子，都要接受现实，可以想一想，如果没有父母，你自己都不会存在，还何谈其它呢？

“你妈虽然疯疯癫癫，但是给了你生命，而且你把你妈杀了，你爸也是很伤心的对不对？这说明你爸还是很爱你妈的，你们为什么嫌弃你妈呢？”孟浪说。

杜雪宁一时又陷入沉默。

看了看他，可能觉得他这样说，有些太指责他了，而且少年时代形成的心理创伤，很难在成年后消除，现在这样说他，他也是无法理解的，因而，孟浪便安慰他一句道：“我们也不是指责你，只是想让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处，将来好在法庭上悔罪认罪，只要悔罪认罪，还是可以从轻判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