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牯站在界碑之前，看着大群大群的妖族拎着破破烂烂的兵刃，越过界限，宛如滚滚洪流般朝着黑水河领域而去。

他怪笑两声，手起掌落，凿刻着边界文字的巨石顿时变成了一地碎屑。

去年冬天，刚刚起兵的时候，羊牯还曾经怀疑过俿啸林的谋划，以一群乱妖暴民谋取妖国权柄，但现在他是真正服气了，俿啸林不光在修为上压他一头，便是谋划，也远远超出了羊牯数倍。

凭借着一场最寻常的暴乱，便能煽动数以万计的妖族加入，裹挟而战，一路宛如蝗虫般扫过诸多地方，数量逾聚愈多，短短数月光景便滚雪球般滚成了几十万，即使当中能够搜做兵卒的也精干小妖也超过了五万，从起事开始便一帆风顺，偌大的通天河领域和碧波国的万余正规妖族呼啸而逝，瞬间化作云烟。

而他们师兄弟三人，也成为了罗刹王座下最为显赫的三人，指挥着数十万流民和万余精锐，想到数年之前，自己还是个天山遁最底下的随扈，虽然比普通人的地位高那么一点，但做梦也想不到的是，只一转眼，便能成为统御数十万人马，驰骋纵横的豪杰。

虽然部下都是妖族，但是羊牯相信随着时间推移，继续下去，终有一日能够击破佛国，在西州建立属于正将大人的国度，而自己也将成为最上等的那一小簇人。

拿下黑水河流域，筹备粮草，尽量将更多的妖众裹挟加入，这是大人给予他明面上的重任，但私下来说，却是让他将此地彻底镇守，留一条能够西去的去路——正如大人所言的那样，流沙河攻破不难，但是攻破之后，若是招惹到了碧波潭的龙族，怕便不是这些流民所能对扛，那就是他们抽身西去的时候了，而占据黑水河正是确保后路的重要一环，不得不派他来走上一遭。

黑水河并没有多少人口，也没有抵抗之力，这是罗刹军斥候带来的情报，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依照大人的要求，带上了精练而出的一万妖卒，这是几个月时间内所练出妖族的三分之一，有此也可窥斑见豹，猜到大人对此的重视程度。

“黑水河，确定已经无人了么？”羊牯看着身旁的一名斥候小钻风，问道。

“是，大王，此地的妖族已经所剩无几，莫说抵抗，便是我们要找都要难找到人。”那小钻风名叫鬼头，加入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是作事却颇有章法，羊牯一问才知道乃是一名逃卒，怪不得有些见识，于是便将其收到了自己手下，没经多少时日便看作了心腹。

“人呢？”羊牯哼了一声，“我们罗刹军还未来过此处，总不成这里的妖族都自己消失了吧？”

“大王，这里确实无人，主要是都逃入附近那座大山中去了，”鬼头小钻风有些畏缩般的缩了缩脖子，道：“据说山中已经聚起了一两万之众，为首的战力极强……小的的意思，是我们便不去撩拨了，依照大人吩咐将山下搜罗了，如此便是。”

羊牯愣了下，接着大笑起来，道：“一两万众倒是有些意思，可是我们的人却更多，还有一队正规兵卒，远远不是他们那种杂兵可比的，他只一个人厉害又有何用——虽然我不知你口中的极强究竟有多少斤两，但纵然我敌不过，我们这一万精锐也将他给杀了……”说到这，他斜着眼睛瞥了瞥小妖，道：“……只要没有法宝，或者没有达到大妖之境，都无法在万军丛中抽身，肆意妄为！”

鬼头小钻风眨巴着眼睛傻笑，羊牯心中叹了一声，感觉自己有点对牛弹琴的感觉，这种东西只有人族有着系统的研究，普通小妖又那会知道呢？

其实，无论人、妖，只要是统军之人都很清楚，在未登天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做到以一人之力抵抗大军的程度，除非拥有逆天法宝，但这种妖族确实很少，真要有都已经被招上天去当了神仙，整个碧波国中能达到这个程度的怕也只有万圣龙王一人，而且也在闭关修炼之中，怎会出现在此？

再换个说法，真要是有了这等修为，就算不上天也是一方霸主，又怎会留在荒野之地，招些鳞毛之辈，当个妥妥的山大王呢？

所以，就算这里占山为王的是只怪妖，拥有一万精锐，数万乱民的羊牯，也是不惧！

鬼头还在一旁傻乎乎的赔笑，羊牯摆了摆手，道：“这等妖怪，我们暂时不去撩拨，先将此地各处看看再说，倘若收获丰厚便罢了，若是不足，我们再议——你既然是来自本地，便由你带路，让各队什伍分散去收集粮草吧！”

“放心吧大王，包在我身上！”鬼头小钻风兴奋的回答道，跟着便冲了出去，很快开始将诸多妖怪分成一伙一群，安排他们各自赶去不同的村落族群栖息地，找寻粮草。

……

与之同时，六丑火焰城中，数只飞鸟也落到了刚刚建起的城墙之内，很快化作人形模样，快速的朝着当中那一堆房舍冲去，附近正在练兵的小钻风立刻喊道：“如何，敌人来了么？”

“来了，来了，好几万人马！”小妖边跑边喊着，满脸都是紧张：“九头大人可在城中么？”

“在，在议事厅中议事……对了，大王回来了！”那小钻风答了一声，或者是见斥候小妖满脸紧张之色，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

“呀！大王回来了！”

此言一出，那几名斥候脸上顿时舒缓下来，虽然还是急行，却已经没了那种忐忑紧张的神色，只是快步朝着议事厅跑去——这一幕看在小钻风眼中，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你这分明是看不起九头大人啊，这嘴脸要是被人知道，怕是要剥了你的皮啊！”

“饶命饶命，千万不要说啊……”

斥候们紧张扫去，随口应着，已经冲了出去，“待会儿请你喝酒！”

议事厅中，听完斥候小妖的回报，众妖发出了低低的惊叹，这情况完全超出了最初的预料，数万妖卒来袭，绝非火焰山现在能吃的下的。

但是六丑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包括他身边的九头、寅虎、士牛等辈皆是如此，在得知对方的正规士卒只有一万，紧张感顿消，发出惊呼的都是那些不曾真正参加过战争的妖族族长，只有他们才不会明白真正有过训练的军队，和拿着兵刃，穿着甲胃的普通小妖之间的差距。

九头率先嘿嘿嘿的笑了起来，朝着六丑道：“大王，这次我们可要发了！”

“哦？六丑不动声色，道：“你说说。”

“这次他们来的兵卒只有一万，根本不足为惧，只要我们能够找到合适地方，设下圈套，完全可以将其士气一举击溃，然后将这数万乱民全部抓成俘获，”九头侃侃而谈道：“而且这些士卒和普通乱妖混在一起，士气不会太高，稍有挫折便会溃散，正是我们出击的最好时机。”

寅虎等妖将微微点头，那些族长之辈则彼此交换着眼神，竭力理解着九头话中的意思，但是看起来却并未完全理解其意……

其中也包括了古尔波，见此情况，古灵干脆站起来对一并妖怪族长们解释道：

“大人的意思是说，真正按照我们的方式训练出来的士卒，才是真正的兵士，并非拿着刀穿着甲胃便算——他们那种军队，若是战事顺利自然厉害，可若是遇到硬骨头，士气便会顿时崩溃，全军变成散沙，也便是我们的机会……”

说到这里，古灵脸上露出些笑意，道：“我想，他们的程度大概还和‘小的们，跟我冲啊……差不多！”

众妖这才明白其意，都笑了起来，但六丑却缓缓摇了摇头，道：

“也许未必！他们的人我遇到过。”

“啊？”这下轮到众妖愕然了。

和那妖怪商议之后，六丑顺顺利利拿回了这批兵刃，然后和摩云交接，收入炼妖壶后快速返回，而摩云也答应随后给六丑搜罗一批人族的工匠奴隶送去，但对于他自己，六丑未曾提及，摩云自己也没有说。

换句话说，摩云尚未决定是否从新跟随六丑，六丑也没有问他。

六丑相信，若是那些妖族是从天山遁出来的，便会人族的练兵方式，而他所练出的精兵，也肯定是精兵，绝非九头口中那种渣滓，而且有着和那妖怪的口中约定，六丑也在犹豫，是否需要一战。

单从实力上来说，六丑相信，罗刹军虽然也在练兵，但是他们毕竟一路都在劫掠烧杀，肯定不如自己练兵的时间多，练出的兵也有所差距，再加上自己用了那么多的丹药，就算不能完全碾压，强上过一倍还是应该有的，现在需要考虑的是，这一战到底有没有必要。

胜率超过了百分之六十，单从这点来看，绝对可以开战。

但后果是，这次虽然能够收获数万妖众，却也有可能彻底得罪对方，就看着值不值得了……

六丑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众妖，他很清楚，即使告诉他们，或者也商量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要自己拿主意，但是重要的是，这样却可以让他们多加思索，对以后各妖决断有所帮助，毕竟若是真要在此建立势力，自己也不能事事一言而定，总要给他们机会。

“你们看该如何？”六丑看着众妖，淡淡道：“不急，都多想想，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