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些年，西境的冲突渐少，局势平和，普通人或为此欢欣，可实际上两方都在积蓄力量，调动兵力，若无意外，应该是在酝酿一场大战。”摩云一开口就让六丑吃了一惊，毕竟人族妖族相持已数百年，好不容易维持了平衡，就连天山遁发布的任务都罕有潜入西牛贺州的动作，没想到背后竟然隐藏的是如此真相。

大战的意思，肯定不是一城一邦的攻伐，一军一卫的调配，而是倾尽力量，犹如当初的封神之战，整个南瞻部洲的人、妖、炼气士、散人全部卷入，后来甚至天妖、妖王、真人、金仙纷纷登场，就连圣人都亮了几次相，天下浑沌，等到尘埃落定，整个部洲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商国覆灭，妖族消弭，西方教崛起，天下三教中去一，半圣通天被囚，无数濒临破境的炼气士、天妖身死，被封神榜逆转其魂，硬生生抽于天界做了神仙，再不能闲散自在，悠然天地之间……

至于人间，也重新被梳理了秩序，建立地府，划分疆域，将三山五岳分割，各归其地，这便好比漫山遍野的兽禽，本是自在，却被人生生分割成为无数牧场，从此多了管制规条，虽然不再为吃喝发愁，不再会有风雨侵袭，却也变成了他人圈养之物，生死掌控于他人之手……

难倒如此局面又要再现？

摩云拿着葫芦，也不饮，只是抓在手中，静静等着六丑眼中的惊诧消失，方才又笑了笑，继续道：

“所以，我和瓠丝到此之后，考虑的不再是逃回西牛贺州，而是需要想想，如何才能在这场大战中活下来，此节才是关键！”

“所以，你与他便在此地等候机会？”六丑大概算是明白了摩云留在此地的原因，淡淡问了一句。

“只是我，不包括他，”摩云摇了摇头，裂开大嘴，露出满口白生生的牙齿笑笑：“十余日前，瓠丝遇到了蛛妖族人，已经决定回去加入妖族的军队，所以尚未拿定主意的只有我一人而已。”

“你不打算站在妖族那边？”六丑有些意外，原来以为这是场泾渭分明的选择题，未曾就连摩云都有踌躇，看起来人族妖族之间的疆域划分似乎还有些模糊，并不是所有妖都会因为种族而选择立场。

摩云望向六丑，不答反问道：“你加入了天山遁，应该知道，天山遁第一位遁首是谁罢？”

“你也知道龙须虎？”六丑扬了扬眉毛。

“不错，龙须虎便是妖族中一个特立独行的例子，当初他因为选择了人族，所以封神之战过后虽然身死，下场却比其他妖族好得多，虽然在西州妖国中严禁谈起，但对于我等来说，又有什么需要避讳的呢？”

六丑笑了笑，道：“你倒是让我觉得有些意外，原来以为你对人族仇恨非常，没想到居然还能想到这点。不过，你既然有心思量站到人族这边，为何不去投那十六军呢，要知道就凭你的实力，即便身而为妖，十六军也不会拒之门外吧？”

摩云伸手抓了抓两角之间稀疏的毛发，笑得有些苦涩：“不错，我若投军，势必能收，但是这后面的结果却并非我所愿，六丑，你可知十六军中妖族士卒，是如何的待遇么？”

六丑微微摇头，继续等着下文。

“人族十六军都设有妖族旅，收纳妖族作为兵士，但是这些兵士却并不为重，只是作为炮灰，死伤之后补充便是——对于他们来说，我们始终都是异类，是需要提防，甚至需要消灭的怪物，永远不会成为他们的族类。”

此时，门被掀开，那猪妖哼哼唧唧的端着一个茶盏，从外面步入，端端放在了六丑面前，果然如预料般，煮得便和汤水无二，茶汤中加入了重重佐味之料，嗅之怪得离谱，也不知能不能喝。

摩云招呼了下，六丑便将茶盏端起，却不饮，沉吟片刻道：

“若是愿意，我可以让你加入天山遁。”

摩云眼中猛然放出闪亮的光芒，身子陡然坐直，差点把身边的酒葫芦掀翻，急急道：“天山遁的确是个好去处，只是罕有招募，你、你真有办法让我加入？”

六丑点了点头，径直道：“我现在已是天山遁的候将，按理可以招募随扈，这样加入简单许多，只是……我现在也只是侯将，若是想要我举荐，还得等我成为次将再说，这时间或者很长。”

“长短无所谓，随扈虽然不甚自由，但那又何妨，至少我不用成为炮灰！”摩云哈哈笑了几声，道：“跟着你又不是跟着旁人，至少在一起厮杀过，便是有人想要我们去送命，到时候一起反了，也容易存活得多！”

六丑笑了笑，摩云说话简单直接，最初认为他只是个直肠子的憨货，谁知道暗地里小九九打的不少，不错，他说的话也正是六丑心头所想，毕竟身为妖族，很多事情需要先做提防。

“不错，最重要的便是活下来！”六丑道。

摩云颇为有些兴奋，抓起葫芦咕噜噜一通灌，末了用手背抹了抹嘴，大声道：“人族的四卫都是精兵，若是战斗顺利，我们未必会被派上去作战……对了，你才脱狱几天，怎地就当上了天山遁侯将？这可不像是妖族的待于，难倒你先祖也已经封神？”

六丑淡淡道：“我之时梅山出来的小妖，那有什么封神的先祖？实不相瞒，我多年前便被抓入了鬼谷，在那里接受了训练，出来之后机缘巧合便被选入了天山遁，不知怎地又入了他们的眼，给予了侯将考核……上次关押牢中，其实便是考核的内容，我通过了，自然成为了侯将。”

摩云的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的盯着六丑，忽然一拍大腿，叫道：“原来如此！我便是说，如此头脑伎俩之辈，怎地会是普通妖怪，原来是从鬼谷出来的！那地方传说十不存一，能从中出来者都能会被人族视为自己人，没想到老弟居然还有这般境遇。”

“也没什么，便是杀妖族杀的多，便行了。”

六丑坦然将自己的经历说出，换做其他人族妖族，或者会隐瞒自己曾经大肆杀戮族人的事情，但对于他来说并无所谓，在这个年代实力才是最重要的，无论做人做妖，都是神仙刀殂下的鱼肉，没有多少实质的改变。

“杀人杀妖？这倒是无妨，从此以后，只要你刀锋所指，我便替你去杀！”摩云又笑了起来，道：“与其听命他人，倒是不如听命于你，至少我跟着个妖怪杀人杀妖，比跟着个人族好上许多。”

六丑点了点头：“都是妖，定然不同，而且……”他稍稍沉吟片刻，复开口，语气也变得比刚才重了些：“有句话，你刚刚说错了。”

“哦？那一句。”

“你说，能从鬼谷出来便会被人族视为自己人，这句错了……无论我们是从那里出来，在人族眼中，永远都是个妖怪，这不会改变，就像一条狗，不管是何人所训，在他们看来，永远脱离不了狗的本质！”

摩云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笑了笑，道：

“从今天开始，这便是我愿意跟随你的第二个理由了，能够将人与妖的本质看得如此透彻的，你是第一个。”

“你也不错，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你的来历肯定也不简单。”

摩云微诧：“呃……”

“无须解释，”六丑打断了摩云似乎想要做出的分说，道：“这些东西，合适的时候你自然会说，不必急于一时，或者后面自然便会知道，不影响你我之间携手作战……唔，好香的味道！可是肉已熟了？”

摩云哈哈大笑，道：“那就不管那些，先吃再说……只是你刚刚已就食如此许多，可还能吃下？”

“试试便知道了！”

摩云与六丑出来，院中已经汇聚了数十众，人、妖亦有，均垂涎欲滴的盯着鼎中肉块，食肆逃走那人也挤在当中，贪婪的伸长了鼻子，拼命嗅着味道，满脸渴望。

两个人头已经不见了，在这里，无论食人食妖都是寻常，那些人、妖也不会管这肉究竟从何割下，只是人头放在这里确实有些煞风景，猪妖自然收了，回头用盐腌制，慢慢留着下酒。

其中滋味，未必便会逊于那烟熏火燎的猪头肉，算得上一口美食。

能够招募摩云，其实是个非常意外的收获，六丑自己也未想到能招收到如此强力的随扈，虽然自己也达到了七阶，但是相比而言，摩云的进入的时间更久，对于妖术的掌控也更为娴熟，从某种程度来说并不比六丑差得了多少。

如此一来，加上金睛、摩云，六丑的随扈已经达到了两位，倒是值得了这次任务，回去之后便可弄些兵器甲胃，将其更替，增加其战斗的力量。

金睛罢了，主要便是摩云，若是能够称手的兵刃，实力端然不低。

那么现在该如何呢？是继续前往鹰愁涧，还是返回？

嚼着口中烂香的人肉，六丑陷入了些许的沉思，权衡起了利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