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正前方，中年人托住了哈查尔的手，而石头，却用短刀架住了哈查尔的斧头，锋刃只离李度不到一尺之遥。

这是怎么一回事？！李度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罪不至死，你也不能滥用私刑。”

中年人沉声对哈查尔说道，他一只手紧紧的托着对方的手，目光里凛然含着正气，让人不敢对视。

哈查尔本来满脸戾气，眼神中含着杀意，此时与中年人对视一眼，居然清醒了不少。

他想抽回手来，可是没想到这中年人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力气却不小，他试了一下，居然没有成功。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哈查尔内心吃了一惊，不由得厉声问道。

中年人摇摇头，正色对着他说道，“你一身武艺，做个逃犯不觉得可惜吗，为了杀这种人，毁了自己的一生，这买卖，做得不亏么？”

他连连反问，问得哈查尔一句话也打不上来，顿了许久，哈查尔才一抹额头上的汗珠，“可，可是，我今天不杀他，他必定会报复我！”

这倒是实情，以李度的个性，要是不秋后算账，那才叫怪事。

中年人莞尔一笑，似乎哈查尔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他凑过身子去，轻轻在对方耳边说了几句。

石头只看到哈查尔先是一愣，随即脸色狂喜，陡然将斧头仍在地上，对中年人纳头便拜。

他这变化实在太快，石头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那哈查尔已经欢天喜地的站起了身子，冲着李度狠狠的吐了一口吐沫，向着中年人恭敬的一拱手，转身就大步的跑开了。

这，这事，怎么会这样？！

石头目瞪口呆的盯着哈查尔的身形消失，却冷不防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你为什么要救这人？”

石头定睛一看，却是中年人正含笑看着自己。

他从来没有被除了刀客队伍里以外的人如此亲密的拍过肩膀，颇有些不适应，不着痕迹的划开一步，这才轻轻答道，“……他，他不能死。”

石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虽然对李度的卑鄙相当痛恨，但是却不想杀了他……自从上次在吐蕃人身上报仇以后，他几乎没起过任何狠心。

从本质上来说，石头并非一个嗜杀的人，而且，这李度也有不能死的理由……在石头看来，张力和李良既然已经结成了盟友，那么，双方应该坦诚相待，这李度虽然对自己不存好心，但他是李良的儿子，若这次真的放任哈查尔杀了他，虽然他过错在先，但势必会影响两伙人的关系，这是石头不愿意见到的。

所以，他在哈查尔出手的时候，几乎没有犹豫，立刻飞身出来架住了对方的斧头……也幸好他在早就慢慢的靠向了这边，否则，还真来不及。

中年人见石头似乎不善言辞，轻轻点头，也不多纠缠这事，只是莞尔一笑，说道，“小兄弟你身手不错，不知道有没有兴趣跟着我做事？”

他的口气竟然带着招揽的意味，石头一愣，随即摇摇头，“不，不，我，我是一个刀客，跟着首领做事。”

石头立刻做出了解释，他不想中年人有什么心思。

脸上颇有些失望，中年人随即又展开笑颜，“那倒是我唐突了，像小兄弟这等身手人品，想来也非池中物，如此，唠叨了……”

他见石头不答应，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一挥手，招呼几个部下跟上，对石头拱拱手，说了声后会有期，就径直走了。

这人好生神秘，从出声到离去，石头竟然完全看不出他的来历。

而且，他为什么要延揽自己？这人到底是做什么的？

今天发生的事完全超乎了他的意料，石头只觉得有太多的疑问，他深吸一口气，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突然，身后一声闷响，石头扭头一看，却是李度虚脱倒在了地上……他脸色苍白，四肢在不住的打颤，显然受到了极度的恐惧，刚才中年人在的时候还强撑着，此时人一走，立刻受不了了。

哼，这人好没胆色……

石头心中一阵鄙视，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蹲下身子，将他搀扶起来，缓缓的向回走……

当然，石头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不远处的一座三层小楼里，一双眼睛将整个事件都看见了……

“去，查查这个少年是谁？”

顿了片刻，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居然是一妙龄女子的腔调……

石头绝不是个多嘴的人，这一点，连嫉恨他的李度都得承认……

把人送到了府上，石头根本连刚才发生的事一个字都没提起。

他只是静静的等着张力和李良谈完正事，再一起回去。

李度原本有些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对石头更加愤恨，但是，他知道自己这次欠了这小子一个人情……

李度也并非一个不知道好歹的人，否则，他大可以找一些泼皮流氓，将石头狠狠的揍一顿即可，又何必大费周章，要借哈查尔的手呢。

见石头主动不提此事，正中他的下怀，他当然就此揭过，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得好好休息一阵子，将元气恢复过来……商队出关后，对付石头的机会多得是，他不必急于一时。

“总有一次，老子也要你来求我救命！”

想到石头出手替自己挡了一斧头，李度非但没有感激，反而觉得大大的扫了面子……

石头并不知道李度并没有与自己“一笑泯恩仇”……他也没想到这里去。

从李府回来后，石头一直在想着那神秘中年人的事情，终于，到了夜里，他还是没有头绪，只得硬着头皮来敲张力的房门。

张力屋子里的油灯又亮了起来……

石头没有提及李度的恶意，只是将那中年人的怪异动作和谈吐说了一遍，张力虽然听出他言不由衷，话里省去了很大一部分内容，但依旧没有点破。

因为，他也被那中年人的身份弄迷糊了。

听石头的描述，此人并非一般人，又四处延揽好手，当真奇怪得紧。

张力紧锁着眉头，将心中一一可能的人选一个个的排除掉。

末了，他发现，这人绝非本地人士……可是凉州地面上怎么会出现这么一个大人物？

张力眼光比石头老到的多，他看这人的做派，判断出这人应该是认得李度的，所以才会出手管这件事，而且也不怕得罪李良……如此说来，此人的身份地位当不在李良之下。

他细细思索了一阵子，回过神来，看石头正满含希冀的表情看着自己，苦笑一下，耸耸肩膀，“不用等了，我也想不出来。”

见石头面上难掩失望的神色，张力摇摇头，晒然一笑，“不过你不必着急，此人说不定也会出关，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碰到。”

他既然肯这么说，自然是有几分把握，石头这才认真的点点头……

“对了，你想再见他，是为什么？”

张力见石头的眉宇间带着一丝喜色，不禁好奇的问道，他印象里，石头很少露出这种表情。

“……”，石头沉默了一阵，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响，才郑重的抬起眼睛，缓缓说道，“我，我欠他一声谢谢。”

中年人解了他的围，石头自然欠他一个人情。

有仇必报，有恩必还……石头坚信这没错。

张力紧紧的看着他，须臾，含笑点头，“你会见到的……”

五日之后，李良的商队终于从凉州城出发。

这还是石头第一次看到如此规模庞大的商队，他粗略数了一下，居然有上百头骆驼。

每只骆驼背上都绑缚着藤条编织的箩筐，用厚布严严实实的遮盖着，看不清楚里面装的是什么，石头只能判断出这些货物分量不轻……因为他看见每装一次货，都得两个大汉合力抬着才能放上去。

李良和张力在队伍的前方交谈些什么，似乎是在商量出行的某些细节，石头骑在小黄马上，四下里看看，却发现李度正在队伍尾巴上检查配备。

石头皱了皱眉头，他没想到居然这个公子哥也会跟着出关去……话说，他放着凉州城大好的玩处不去，跟着商队去西域吃沙子么？

他不知道对方到底怎么想的，不过，他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中午时分，商队浩浩荡荡的出了城门，绵延一里多地，看上去蔚为壮观。

他们的第一站，自然是与刀客的大部队汇合。

张力马鞭一指，方向遥指着玉门关。

玉门关，与阳关一样，是大唐进入西域的两把钥匙，历年来朝廷都在这里驻军，这里地势险要，实在是防守的天然屏障。

孙猴子正坐在关外的一片绿洲处无聊的摩挲腰间弯刀的刀柄，眼珠子时不时的瞄向东边的官道。

他内心有些急，眼看着已过中午，张力带着的商队还没有行到关口，从时间上来看，算是晚了。

可是孙猴子知道，张力是个守时之人，他说过的话，一向会按时做到……两天前他已经提前派了信使过来，知会在关口的弟兄，让他们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