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大唐绝非一味的防守，从太宗时间到现在，这里也是反击的桥头堡，在历次重大战役中，都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石头头一次看见这么雄伟的城市，他立在城墙下，几乎都要看得痴了……即使在路上，张力闲暇时曾经对他谈起过凉州城的风光，等到此时亲眼看见时，他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与凉州城相比，得胜堡根本只能算个小寨子。

石头长叹一口气，他终于理解张力话语中的自豪感从何而来，终于明白看了他所说的为什么从汉到唐，数百年的时间里，这里被攻克的次数屈指可数……

任何侵略者看到那高达四丈的坚硬石墙时，都会心生畏惧吧……

凉州城有南北两座城门，一般情况下，北门都是关着的，除非朝廷三品以上大员前来巡视才会打开，而南门这作为出行的主要道路，那里设有哨卡，城门下还屯有卫兵，对往来行人进行看查。

张力带着石头行到南门外，不出意外的被拦了下来，守城卫兵见两人都带着兵刃，骑着快马，自然要比检查其他人严格得多。

盘问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将两人的路引看了又看，这才放他们进去。

行到凉州城内，又是另外一幅光景。

与外面的肃杀相比，这里要热闹得多……毕竟，凉州也是西北最大的商贸之地。

入城后张力驾轻就熟的带着石头离开主干道，穿过街坊，从小道绕去西南角。

石头对凉州城越发的惊奇，他走惯了黄土路，此时猛然踏上大青条石的地面，居然有些不适应。

道路很宽，足够三辆马车并排而行，街道非常干净，鞋面上没有沾染半点灰尘。

街道两边是一排排耸立的房子，大小高矮各不相同……有些是临街的门面，大门打开着，招牌高高挂起，店家搬了条凳，坐在门口招揽生意；有些则是高门大户，围墙立得很高，看不见里面的景色……

石头看花了眼，他发现自己真是个乡下来的孩子，走在街道上，手足无措，要不是有张力在前面带路，他铁定会迷路……

张力的脚步放得很慢，像是在等石头，又像是在欣赏周围的景色。

他并非第一次来到这里，但是，每一次来，心情都大不一样。

这座城池算是他半个家乡，每当看到这些熟悉的场景时，他总能想起年轻时，与袍泽在一起挥斥方遒的壮景。

那是一批大好的男儿，怀着报国和谋取功名的愿望，从富饶之地来到这西北边陲，用手中的刀剑，满腔的热血一点一点开阔大唐的边境。

他们之中，有些人已经功成名就，封侯拜相，封妻荫子，但更多的人，却是化作了戈壁滩上的皑皑白骨，连个坟头都没有。

张力长叹一口气，他不免有些伤感……虽然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初辞去军职，做一个小小的刀客的举动，但是他每每回想起年轻时的豪言壮语时，总觉得违背了当初的誓言。

那些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袍泽虽然已经不在人世，当然，他们的家人却还享受着这些人的荣耀……不但如此，作为战死的抚恤，出征者的家人可以享受减免税负和额外的钱粮。

功名但在马上取，激励的不仅仅是为国效命的壮士，它也是让那些贫家子弟谋求生路的一个台阶……当初的张力，最初走进军队也正是这个原因。

他的思绪很杂很乱，就像西北的狂风一样，不指定会吹到哪里去……

他们二人一前一后，都各自想着心事，一路上没有多话，直到行到西南边的集市处，张力这才回过神来。

“石头，停下，有些规矩，得告诉你知道。”

张力挥手，示意石头勒马……这次他刻意带石头来，就是想让他亲身经历一下怎么和大商贾谈判。

前几天，张力在对刀客们提起前往凉州城后，很快的作了具体的部署，他还是依了许驼子的建议，将队伍分成了两批，当然，人数上差别很大。

大队人马在孙猴子的带领下，直接前往玉门关，在哪里驻扎着，一来等张力这边的消息，而来却是出关的商队必然得从那边过，要是真有什么合适的机会，也可以就地谈价钱。

张力只带了五六个弟兄，带着货物和马匹直奔凉州而来，快到地方的时候，他又吩咐让弟兄们慢慢的前去集市交易即可，自己的队伍在这一带有些相熟的商贩，只要将货物和马匹等带过去，剩下的事情自然有专人打理，只要付给一点佣金即可，不用多操心，自己则带着石头先行一步，去找李良谈谈。

他的这些安排自然是对石头颇为照顾，刀客们心知肚明，好在石头年纪小，本着前辈对后辈的提携之意，刀客们也乐意接受张力的作法。

他将石头叫过来，把一些规矩细细说了一遍，比如怎么拜见，怎么奉茶，怎么座次等等。

这些是刀客队伍里没有的规矩，却是上层人物之间交流习以为常的举动，军队出身的张力本来也不会这一套。但是自从当上刀客队伍的首领开始，他也不得不学着接受这些东西……有些事就是这样，你要跟某种人打交道，就得随着这种人的规矩来。

石头仔细听着，用心的记住，他明白这是张力的一番好意……就像是师长和父亲，张力不止教他武功，也在教他为人处事。

小半个时辰之后，石头基本上都学会了，张力这才带着他继续往集市里走去……

李良无疑是个有钱的商贾……这一点认识他的人都深信不疑。

他今年五十多岁，中等身材，有些发福，脸上总带着和气的微笑，平日里见到下人都会点头示意，对于朋友客人，自然更是礼待有加。

与一般商贾的锱铢必较不同，这李良为人却是豪爽而慷慨，生平最爱结交各地豪侠，常常会宴请一些游侠儿，也会资助落魄的江湖客谋生的财物。

他的义举自然为他博得了不小的名头，好事的人甚至直呼他是“小孟尝”……一介商贾居然能跟孟尝君相比，足见此人不凡。

李良在各地都有生意，而他本人却是一直坐镇凉州。

张力带着石头来到了集市里一处规模宏大的米铺……远远看去，后院的仓库居然有两丈多高，七八丈宽，要是全部都盛满了米的话，并不下万斤之数。

张力看了看招牌，上面清楚的用隶书写着“李记商铺”四个大字，轻轻点点头，冲着石头做了个手势，两人鱼贯而入。

才一进门，商铺的伙计已经热情的迎了上来，询问两人要买米否。

张力摇摇头，自是要伙计找老板来谈话，那小伙计眼睛也尖，看两人都带着刀，身上一股肃杀之气，想来并非等闲之士，特别是眼前这个络腮胡子，一双招子时不时的闪着精光，让人不寒而栗。

小伙计见他二人脸色如常，并非像是寻仇而来，犹豫了片刻，还是去找老板。

这店铺的掌柜很快便到，看二人的打扮，脸上也暗自变了颜色，连忙作揖，笑问客人自何处来。

张力自然不会与他聒噪，伸手掏出一块木牌子，掌柜接过一看，身子顿时一震，对张力的态度也越发的恭谨，连连吩咐下人看茶，自己从深深鞠了一躬，让二人扫待片刻，他亲自去准备马车。

石头有些为何那掌柜会如此热情，偷眼看了看那块牌子，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划了个符号，仓促之下，他并没看清楚，想来是某种信物。

又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掌柜进来，请二人上马车，又车夫送二人去另外的地方。

石头这还是第一次坐马车……他紧紧的抓住车壁，竟然有些发晕。

“哎，你小子不是个富贵的命啊……有人说，坐马车会晕的人，一辈子都穷。”

张力抄着手坐在一边，看石头脸色都白了，不由得打趣他说道。

石头勉强点点头，脸色白里透青，胃里有些不舒服……好在他意志力极强，强行忍着，片刻功夫之后，才算适应过来。

张力见他额头上都在冒汗，也不打趣他了，将车窗帘卷起，顿时密闭的车厢里冷风吹了进来，石头打了个机灵，居然清爽了不少。

“呵，咱就陪你吹吹冷风吧……”

张力见他好受了许多，长吁一口气，咧嘴笑道。

石头有些尴尬的摸摸脑袋，眼珠子一转，轻声问道，“这车子还要走多久？去哪呢……”

他居然会转移话题了？！这小子，也不是那么木了嘛……

张力听得心头一乐，眉头一扬，莞尔笑道，“咱们去的自然是李府……你不会想当然的认为李良那种大商贾会随时坐在个商铺里面吧？”

石头脸色一红……他刚刚确实这样想来着。

“嘿，那李良是个会享福的人，你见到他就知道了，如果我没记错了话，他住在城西，并不远……他用马车来接我们，是表示尊重。你看看这四轮车子，装饰都是镀铜，奢华程度都快赶上某些旁支皇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