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你没事吧……”

江巍这副油尽灯枯的模样把路离吓得不轻。

江巍的头发一寸寸在变灰，再由灰变白，形容枯槁得完全不像三十岁的壮年男子。但他却笑道：“没事没事，我们现在就去杀了那大鸟。”

“你这种状态怎么杀它啊，先休息一下吧。”路离还是不放心。

江巍摇头道：“我现在状态上佳，那巨鸟还受着伤，杀它正好。”

“可……”

“别说了，跟上来。”

江巍虽然容貌憔悴，但步子却稳健如常。路离值得不再过问，默默跟上。

一路上，两条龙无精打采的，路离也总有神伤感。在这种去猎杀厄难怪物的紧张时刻，他仍不断想起方染，总会联想到没有结果的结局。

空气中传来苦咸，似风在哭泣。已经走了三个小时，江巍突然说道：“我看到它了。”

倏忽间，路离感觉后颈被一滴冰冷打中。他伸手一摸，随着一阵湿润感，天竟下起雨来。

江巍抽出折叠的长弓，勾弦，汇聚灵能箭矢。随后一箭射出，干净利落。箭矢飞进黑暗深处，他闭眼说道：“路离退后一点。”

路离带着老黑老白退后几步，江巍手腕一转，接着是树木被强行折断之声，仿佛失控的列车闯入山林。眼前的漆黑中亮起一点光，随后光芒越来越盛，路离看清了那是什么——徵云雕被一根灵能箭矢拖在地上摩擦过来，巨大的身形带来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徵云雕在地上扑棱挣扎。周围的空间开始变得不对劲，和先前半神大战徵云雕时一样。

雨越下越大，路离已经能明显听到雨水猛打泥土的声音，但他却发现自己的衣服一点没湿。接着雨声变了，变得急促、锐利。无尽的嗡嗡声响起，路离亲眼看到眼前的雨滴静滞在空中，然后形变成一支支箭矢。他抬眼看去，见到无数支大似巨塔，小如缝衣针的箭矢，密密匝匝布满了他视野可及之处。

江巍再次张弓，凝出灵能箭矢对准徵云雕，牵动静谧夜空中的所有雨箭同时调转朝向，以徵云雕为唯一目标。

果不其然，徵云雕背后再次显现出了那一轮花边光印。那似一面镜子，但路离在其中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是江巍却出神了。

雨箭在逐渐失去形状。

“大叔别看那东西！”路离大吼。

江巍猛然回过神，他怔怔道：“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逃了……

“但你还是要死。”江巍松开勾弦的手指，所有箭矢同时骤射而出，把厄难级的徵云雕扎得血肉模糊，那光印也逐渐消失。

“死了……”路离想过去看看徵云雕的尸体，但又忌惮那轮光印，“大叔你还好吧？大叔……”

江巍突然跪倒在地，路离赶紧跑上前去扶，但接下来的光景却让他瞠目结舌。

那轮花边光印，出现在了江巍的胸口处。

“毫无还手之力，是真神的力量么……”江巍低头捂着胸口，“路离你小心点，千万别碰到……”

“我们现在赶紧回穹顶，去看医生。”路离要背起江巍。

江巍却摇头推开了他的手，“这不是我们现在能对抗的力量，来再多半神也没有。我敢射出那一箭，就是在无视祂的警告，选择死亡。”

那光印像是有生命一般在江巍身上生长，已经覆盖了他的大半个上身。

“那个他是谁？”路离想做些什么，却连去触碰江巍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一位真正的神吧。”江巍气若悬丝，使尽力气才从裤兜里掏出那块红布。

“别碰我。”他把自己的弓和红布丢给路离，说：“路离，你小子很像叔年轻的时候。你说修为越高，越容易失去人的灵性，说得确实没错。叔一直到今天才找回你说的灵性，我已失去它不知道多久了……我希望你能记住今天的自己。无论将来修为多高，地位多高，仍然保持作为一个人的灵性……”

说道此处，江巍脖颈以下的部分已经完全被光印吞噬。

“弓里还有我的力量，靠它，回穹顶……”

江巍全然消失，只剩一轮光印。光印停留片刻，随后原地四散，不留下任何痕迹。

路离打开那块红布，看到正中间的一个小人图案……

这短短的一天，路离经历了太多。厄难级怪物、飞机坠毁、无能为力、晋阶的死灵，还有相识半日就生死相隔的救命恩人。

路离把思绪压下，启程朝穹顶的方向走去。虽然他不会使大叔留下的弓，但半神残留的气息总能让附近的怪物不敢接近。

天已经蒙蒙亮，正走着，路离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他刚想拔腿就跑，就只听得号角声四起，一大队人马从森林的各处杀出，手里拿着各类武器，身上灵能气息汹涌。

路离被包围了，他赶紧悄悄把红布收进储物珠链。

“把武器放下！”有人大喊。

这群人的穿着和穹顶人的风格完全不一样，他们仿佛很喜欢白色，衣物尽是以白色为主。口音也很奇怪，路离很勉强才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路离乖乖把江巍的弓放下，举起双手。这时，围住他的人分出一条宽敞的道来，一辆兽车出现驶了过来。

拉车的是一只天灾级的无翼龙类怪物，车厢十分华美，花边纹饰布满整车，光亮程度等反射人脸，看久了头晕目眩。车厢前站着一个年轻女子，和路离约莫年纪。她五官精致，头冠华贵银链饰品，留着端庄的齐刘海，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其的喜怒哀乐。她上身着还算正常的低领大袖衣，下身就不好说了，看去就是花边小裤、黑色长筒袜、厚底短靴以及前后两块白底绣银纹长布。这搭配看起来毫不违和，像是精心设置过的媚宅装束，让路离想起了动画片里的那些女性角色。

龙车驶近，女子问路离：“圣鸟之死可与你有关？”

不用多想就知道这女人说的是那徵云雕，路离摇了摇头。

女子跃下车，走近路离绕着他观察了一圈，贴近他的头发嗅了一下，轻声说道：“圣鸟的怨恨，在你的身上。”话音刚落，群情激愤，白衣人们叫喊着要杀了路离为圣鸟复仇。

路离皱眉道：“我只是看见它和那半神同归于尽，过去捡了这把弓而已。”

女子弯腰捡起弓，不忘伸手掩住沟壑，“异端半神的残留之物，污秽、不洁……”

听到她这样说，白衣人们极其嫌恶地移开视线，不去看那把弓。

“异端者，献由真神审判。”她看向路离，嘴角勾起诡异的微笑：“把他带回去。”女子转身回到了龙车上。

几个人涌上来把路离五花大绑关进了一辆囚车里，由一个壮汉推着，跟在龙车之后。路离还想挣扎一下，但随后他就发现，自己的灵能虽然还在体内流淌，但却被禁止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