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花下班的时候，吴柱早早就等着了。他拄着一把蓝白格子伞，站在院子外，像一尊雕像。缩着脖子，两手插在衣袖里。

胖婶走出门外，吓了一跳。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人，又望了一眼，确确实实就是吴柱。胖婶一脸惊愕地问：“柱子，你怎么回来了？二狗一起回来了吗？”

看来胖婶还不知道李二狗被抓的事情，他寻思着现在说还是以后找个机会好好解释。吴柱朝里张望时，柳如花正出来，锁上门，连忙对胖婶打马虎眼说：“他可能过段时间回来吧。”

“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呢？这小子连个电话也不打回，不知道是死是活。”胖婶说。

“他比我忙些，我回来看看孩子。”吴柱尴尬地笑笑。他怀里的伞歪到一边，两只脚不停地跺着。

“你瘦得跟个猴似的，没有点肉，肯定怕冷。不像我们，身上都是肉，抵御严寒。”胖婶忽然打趣吴柱。在胖婶面前，吴柱确实瘦得像根杆子。胖婶的体积差不多是吴柱的两倍。

胖婶发现柳如花要走过来了，便不再追问李二狗的事情，瞧了一眼吴柱，一个人朝村里头走去。天空中的雪花还在肆意地飘着，柳如花没想到吴柱这时候回来了。

她瞧了一眼吴柱，不理睬地从他身旁走过，把他看成空气一般。吴柱自知理亏，紧紧地跟在柳如花身后，替她打着伞。

“别跟着我，我不要你的好心。”柳如花停下来，生气地瞪了他一眼。这时候献殷勤，早干什么去了。他挽着别的女人的胳膊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她。

柳如花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鞋帮子周围沾了一层黄色软软的泥土。这段路，一直没人修，泥泞不堪。下雨下雪的时候，特别难走。

鞋子上的泥土越来越多，柳如花抬脚似乎越来越费力，她找了一个凸起的石头，在石头上蹭蹭，想把泥土刮下去。哪想到那些泥就像胶水一样，稳稳地粘住，弄不掉。

吴柱让她别动，自己蹲下去，用手把柳如花鞋子上的泥一块一块扒掉。柳如花瞧着他的举动，不为所动。别以为献点殷勤，就能原谅原则上的错误。

吴柱站起来，拍拍手，看着柳如花的眼睛。脸上的表情轻微一动，不管是笑还是严肃都让他觉得很难堪。他的嘴嗫嚅了一下，颤颤兢兢地说：“对不起。”

“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吗？你犯的错就是一句对不起能解决的吗？我这么多年受的苦，你一句对不起就完了？”柳如花眼睛一红，推开他，疯狂向前跑去。

路上湿滑，柳如花的速度太快，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亏吴柱扶住了她，不然估计摔下去衣服都得打湿弄脏。

“你听我解释呀？一言不合就开跑。”吴柱着急了，他的眉毛皱在一起，眉宇间满是痛苦。柳如花站在原地，她昂起头，大声哭着说：“给你五分钟时间解释。”

“这一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知道吗？差点被误会抓进牢里，失魂落魄，露宿街头。”吴柱将自己在南方城市过的日子一五一十告诉了柳如花，“李二狗跟的那些人全部都是些不三不四道上的混混。我不跟他们玩了，李二狗翻脸不认人，他们的几个兄弟将我揍了一顿，说我贪生怕死。”

柳如花没想到外表光鲜的李二狗居然是这样，早就猜出他干的不是什么正经事。从小到大不是个正经人，被抓关进牢里也是活该。

吴柱接着说：“后来，我回了省城。身上的钱所剩无几，只能找一个便宜的旅店居住，在那里认识了赵姐。赵姐人很好，让我免费住了几天。期间，又认识了一位女孩李梦。”

“就是那天我看到挽着你手的那位女孩？”柳如花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风吹在她的脸上冰凉冰凉，就像她的心。

“是的。跟你争吵的那天，我的哮喘犯了，她送我去了医院。”

“那她怎么挽你的手？”

“李梦性格大大咧咧，没有什么心机，她认我做她的哥哥。不信的话，你自己可以打电话去问他。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一年，吴柱也学会了一个本事，撒谎不眨眼睛。

柳如花对吴柱的话半信半疑，她的心情似乎平复了一点，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吴柱跟在她的后面，小心翼翼地说：“你可以原谅我了吗？老婆大人。”

柳如花的嘴一撇，露出鄙夷的神情，就凭一面之词，就想瞒天过海。是不是他说的这样，时间会告诉她答案。

吴大壮这天也回来得特别早，兽医李工告诉他看到吴柱回来了。他特地放下手头的工作，早早到家。柳如花夫妻俩进家门的时候，吴大壮在逗孙女。吴晴一直在咯咯咯地放声大笑。

吴大壮看见吴柱，板起脸，假装不高兴。“你小子知道回来呀？还知道这里是你的家呀？外面的世界那么好，你回来干什么呢？”

其实，吴大壮回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吴柱的那个破旧行李包。看上去肮脏不堪，满是灰烬。包里除了几件换洗的脏衣服，几把工具，什么都没有。

“你混了一年，你的钱呢？你混成什么啦？混成街上的流浪汉了吗？”吴大壮大声叹了口气，“真不知道当初你是怎么想的？好好的家不要。”

“别说孩子了。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到底是肖红护犊子。

吴大壮的气又撒到肖红的头上：“都是你从小惯坏了。这么大的人一点儿都不懂事。”

吴柱自知理亏，不吭声。他被肖红推到房间里，让柳如花抱着孩子，自己进厨房弄饭。

“你看你混个什么名堂，连个像样的包都买不起。更别说跟孩子买个玩具什么的。我对你真是失望透顶。”吴大壮仍在堂屋里训斥，他油光满面的脸这时显得特别红，“我要是像你这样，村委会的事情早就丢了。”

肖红又从厨房里冲出来，着急地小声说：“我说你这个人，能不能不要说了，孩子都没顶你，你还说？”她的手指指着吴大壮，“你到厨房来帮我搭把手。”

一场训斥总算平息了下来，吴柱如释重负。李梦送他的手机，他一直揣在包里，不敢拿出来，怕引发争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