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说所谓的考核，检测一个人是不是能在道上混，最重要的标准就是能不能打。大喜给他俩的肩膀一人重重地拍了一下，郁强像块木头一动不动；柳如青疼得没吭声，微微扭动了下肩头，强装笑脸。

第二天，大喜便带着他俩上了战场。地点在伐木场旁的一条小巷道。郁强对柳如青说，谁不动手谁就是孬种，烂屎。郁强是个狠人，这一点柳如青早就知道。

有一次，他俩在路上走着，碰到一对情侣。男孩盯着郁强看，还冲他吹口哨。他们擦肩而过时，男孩说了句臭狗屎。郁强血往上涌，一个箭步冲过去，抓起男孩的衣领，打了他一嘴巴，骂他才是臭狗屎。男孩慌里慌张带着女孩逃跑了。

光线阴暗的巷子里，两伙人裸着上身，肚腹和胳膊都刻着赤青。青龙帮大喜在最前，后面十来个兄弟；对方差不多也有十来人马。大喜叫嚣道：“蠢货，快放马过来！”

两伙人开始火拼，刀光见影，声如洪钟。一片嘈杂混乱。柳如青就是在这一天出了事。

他哪见过这种场面，吓得高举的木棍瞬间滑落。他的腿直哆嗦，腰背紧贴着巷弄的墙壁，五官挤成了一团。双方人群不停地撞击着柳如青，柳如青两手遮住脸，嘴里念叨着：“不管我的事，不管我的事！”

郁强在前方高喊：“柳如青，快上！”这家伙天不怕地不怕，只见他一拳头打过去，把对方的鼻子打得鲜血往外涌。又一拳头打在人家的头上，对家立马瘫倒在地，两手护住头，痛得两边翻滚。这还不罢休，郁强狠狠地踢了几脚，嘴里大声嚷着：“去死吧！”

警察来的时候，两帮人马依然打得热火朝天，纠缠不休。领头的周警官大喊住手，打红了眼的人哪听得进去。直到他朝天放了一枪，两伙人才停下来。

青龙帮的兄弟伤残四五个，有两个头被打破，一个打断腿，一个伤了胳膊；郁强的脸被划了一道血痕，身上有几处淤青。对方那头一位出血过多后来被拉到医院。

警察封锁了那条巷子，柳如青他们全被带入警局盘查。郁强抵死否认自己的过错，他说死伤的人是自己撞上自己的刀口的，跟他无关。

消息第二天便传遍了大大小小几个村，柳如花从父亲那里得知弟弟如青被抓了进去，焦急得像只无头苍蝇。母亲嘴里咒骂着不争气的儿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瘫坐在凳子上。父亲则发出嗤之以鼻的声音，恶狠狠地说：“不管那个孽子，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现在只有柳如花能救他弟弟了。她到处托人打听镇上派出所的熟人，可是杳无音讯。

她去探视柳如青，柳如青的脸被栅栏分割成数块，毫无血色的脸透出一股凉气。昔日光洁的下颌胡子拉碴，像老了十岁。而那双眼睛充满了恐惧，像两颗玻璃珠子黯淡无光。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大呼着：“姐，救我！我不想呆在这里。”他说话的声音在颤抖，眼泪呜呜地流下来。他一会儿仰头看看天花板，试图止住泪水；一会儿朝着警官的脚步声看去；一会儿盯着墙上的蜘蛛看。

柳如花看到弟弟这个样子又生气又心疼：“早知现在，何必当初。你知道爹娘有多担心你，他们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头发急得全白了。”

柳如青拍打着栅栏，那双空洞的眼睛显得特别无助，他殷切地求柳如花：“姐，我想出去，这里睡觉的地方冷冰冰的，又脏又臭。快想办法救我出去。”

“你把前后经过讲给我听，我试试看能不能想到办法。”柳如花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命令柳如青。

柳如青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告诉了姐姐，还没说完，他焦急地加上一句：“我真是冤枉的，我没有动手，不信你问郁强。”

“别跟我提他，都不是省油的灯。你能好到哪去？郁强犯法，那是要坐牢的。我真不明白你怎么跟他搅和在一起，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柳如花说着说着，怒气又涌上来，她的那团怒火确凿地停留在弟弟那张脸上。

“姐姐，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再想想办法！一定要救我出去，不然我死定了。”

短暂的探视时间已到，柳如青被警官带进去了。

十二月的一个寒冷潮湿的日子。柳如花走在出派出所的台阶上，她带上围脖，手插在裤兜里，回想着弟弟撕心裂肺的央求，它使柳如花心如刀绞。她一不留神，脚踩空，崴了一跤，跌坐在地上。

她忽然觉得连日来不顺的事情把她弄得心力憔悴，一边揉着脚踝，一边婆娑着留下了眼泪。街上的行人很少，几辆小卡车疾驰而过。

一个高大的身影将她扶起，又帮她拾捡起地上的挂包。柳如花抬头准备谢谢人家，四目相对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这位男士似曾相识。方形脸、向上微翘的嘴唇、下巴上一颗大黑痣。虽然穿着一身人民警察的制服，带着一顶蓝色警帽，但掩饰不住遥远的记忆。

巧的是，这位警官就是那天抓捕现场的周队。周队认出了柳如花，柳如花是他小学一年级的同学。电视里还看过当地播放的对她的专访。

“柳如花——你是柳如花？”周鹏问。

柳如花惊讶地看着周鹏，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我是周鹏呀，我们是同学，一起做个同桌，记得吗？”

柳如花的嘴成了“o”型，她想起来那个爱流鼻涕的同桌，常常恶心地让她吃不下饭：“就是那个老是流鼻涕的周鹏？”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俩人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没想到三十年前的同学在这种地方碰个正着。昔日的少年如今都奔向了中年，在各自的行业奋斗着。

“周鹏，你在这儿上班？”柳如花指了指乡镇派出所。

“是的。”

“那太好了！”柳如花仿佛捡到了宝贝一般欣喜若狂。她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一一讲述给周鹏，讲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弟弟。

“我看了案底，柳如青以前没有犯事，这次如果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没有动手，我相信他在里面不会关太久。法律是公正的。”他安慰柳如花，并说自己会想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