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柳如花远远瞧见林翔。这些日子忙碌着孩子，厂里的情况正好问问他。

林翔也看到了柳如花。他快步走过来，瞧瞧孩子，孩子长得跟妈妈一个样，打心眼里喜欢。如果当初柳如花嫁给了自己，那自己就是孩子的爸爸了。

柳如花问。柳如花把一缕散落的头发撩到耳后，见林翔发愣，说：“你愣着干什么？”

林翔回过神，眼睛里快速闪过一丝不安，尴尬地说：“孩子真好看！”

“他们都这么说，小宝长得像我！”在林翔面前，柳如花不忘夸上自己一句。可能抱得太久，柳如花捶捶后腰。

“我帮你抱！”林翔建议。

“不了，省得别人看见了说闲话！”柳如花拒绝道。

“我不怕！”

“你不怕，我怕！对了，厂里这些天情况怎么样？”柳如花转移话题。

“运转得不错！订单比前两个月还要多。厂里的工人越干越起劲！只是胖婶和吴银花俩个成了死对头，碰面就互掐！”林翔挺担心她俩，昨天她们差点干架，被田健健拉开。

“我去劝劝她们。辛苦你了啊！”柳如花说。

“没事。你快回去吧，抱着孩子挺辛苦。你自己注意身体。”

柳如花和他的眼神相对，似乎有一股电流流经全身，内心不经意一阵悸动。她慌忙瞅向别处，瞧见婆婆肖红正在一百米的路边瞪着自己。

柳如花谢过林翔，搂紧孩子往回走。婆婆看上去非常生气，她马着脸，大声说：“上哪去了呢？大中午的该吃饭了。”

“我去看奶奶了，在她那里坐了一会儿。”柳如花不想跟婆婆吵架，温和地一五一十对她说，“让她看看重孙女。”

肖红可不依不挠，噼里啪啦越说越难听：“那怎么看到你跟林翔有说有笑?你倒避避嫌呀，让外人看笑话。我们吴家也是有脸面的人，可要注意影响呀！可不要学那吴银花。”

村民们见肖红大声嚷嚷，好事地走过来，看个究竟。柳如花虽然能忍，可也不是省油的灯，由得自己的婆婆无理取闹。她想吵也得顾及下颜面，径直往家的方向走去，把肖红丢在身后。

她忍婆婆不是一时两时了，忍久了把你当软柿子捏。她已经受够了肖红，生娃前后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不搭把手不说，人前人后捅刀子。

婆媳俩一前一后到家，肖红还在骂骂咧咧。柳如花把孩子放到床上，转身冲到婆婆面前，扯着嗓子高声说：“你是在比谁声音大吗？你是怕别人不知道你的泼妇样吗？我告诉你，我柳如花从今往后也不是好惹的。狗急了会跳墙。你不喜欢我们娘俩，我们就分家。”

肖红显然没有想到柳如花会跳起来反嘴，瘦削的脸涨得极红。她一屁股坐在进门的门槛上，伸直腿，边怕打自己的双脚边哭诉：“我是造了什么孽，养了那么个臭小子，管不住自己的媳妇，倒让她骑在自己的头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什么时候骑到过你的头上，凭良心说话，人在做天在看，我辛辛苦苦做事，挣钱置家业，家里哪一样大件不是我后来买的，冰箱、洗衣机、电话，你冬天睡觉的电热毯......”柳如花气得七窍生烟。她待公婆如自己的亲生父母，到头来却不断给自己甩脸子。

肖红继续哭着嚷着，口水四溅，鼻涕掉出来，两手指一揪甩得老远。她的眼圈周围绯红，两肩膀不住地颤抖。“你说你跟那小子是不是还没断情？”

“对，就是没断。”柳如花对于婆婆的问话简直哭笑不得，她不知道当婆婆的人为什么爱瞎管年轻人的事，而且无中生有，可笑至极。

孩子被婆媳俩的争吵弄醒了，“哇哇哇——”地直哭，不明白奶奶和妈妈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柳如花把她抱起来，鼻子凑近她的小脸。孩子立马停止了哭泣。新生命的活力让她暂时平复了心情。她擦擦眼泪，坐在桌边，拿起音乐玩具逗孩子。

肖红的抽泣声小了一点，她继续数落着柳如花。自打柳如花进了他们的家门，家里没有安宁。吴柱离开家、吴大壮差点出车祸、奶奶摔跤、连生个娃也不顺心。

柳如花明白婆婆的话里有话，怪她生了一个女娃。她的火气一下又被引爆了，她真受不了肖红重男轻女的思想。她抱着孩子迅速站起来，靠着门框，针锋相对地说：“你不喜欢我们娘俩，我们现在就走。”

“你走呀走呀，走了我高兴来不及呢！”婆婆扯着嘶哑地嗓子喊。

柳如花调转背，从柜子里拉出自己的衣服和用品，装进行李箱。她一秒钟也不想再在吴家多呆，连日的积怨和委屈全部如火山喷发涌了出来。

她把孩子绑在自己的胸前，拎着行李箱，越过肖红，走出院外。

平常柳如花就往来于养鸡厂和家之间，这会儿离开了家她不知该往哪去。她漫无目的地走在乡间的小道上，稻田里枯黄的稻茬就像她的心情，一片荒凉。

走累了，停在路边休息。她抱着孩子，清唱着歌，感觉手臂格外强壮。她对她说话，孩子的眼白微微透亮发蓝，纯洁无暇。成人是如何在社会染缸里失去这一切的，并日益浑浊。

与孩子在一起，她便不觉得辛苦，如此便有了伴侣。即便没有爱人在身边，她庆幸依然保留着爱的能力，她爱孩子，长大后要教她发音、识字、看书、旅行。她想把自己小时候缺失的爱都赋予给怀中的孩子。孩子一定会拥有一个比她更为强壮的人生。

落叶在风中翻滚，如同她的人生，即便化作春泥，也要孕育新的生命，呵护生命的成长。柳如花继续走在路上，想起了父亲和母亲，虽然他们之间在十几岁时并不亲近，但他们的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这是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

爱和尊重源自人性深处的宽悯和理解。要真正去理解和爱自己的父母，同样需要时间。这是她成年之后，甚至为人母后才能体会的。她宽恕了父母，也放过了自己。

柳如花决定回自己亲生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