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牦牛刚刚落地，发出一阵幽幽之鸣。

李嘉彬看到等候在门口的空桑，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下来打个招呼，怀中的贡布却开始暴躁起来！

它几乎差一点就要撕咬李嘉彬的胳膊，但似乎又自己控制住了一样，纵身一跃，直接跳到了地上。

“呜……呜……”

威慑性的狼鸣下，贡布奔跑起来，露出锋利的獠牙，恶狠狠地咬向了空桑！

“贡布，停手！”

李嘉彬勃然色变。

他心中已经有了准备，贡布会和以前的温顺性子完全不同。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种变化竟然会如此突然，甚至……无法控制！

面对贡布的攻击，空桑却并未躲避。

于先前的调查之中，他已然知晓了李嘉彬和夜摩天之间的交易。

也自然明白，此时的贡布，就是一头危险的狼！

顷刻间，空桑举起了打更锣。

当作为打更人的招牌兵器出现在手中之时，李嘉彬微微一愣。

“铛！”

清脆的镇魂音，如雷响彻，更是震生灵之三魂七魄！

霎时间，贡布的理智似乎更多了几分。

就在即将咬到空桑的刹那，贡布骤然停了下来。

带着一丝痛苦之色的，贡布匍匐在地上，微微喘着粗气。

空桑见状，眼中露出一丝怜惜之色。

他蹲下身，轻轻抚摸着贡布的脑袋，梳理着他那沾染了鲜血的皮毛，看着贡布拼命的压制自己体内那股渴求血肉的原始本能，不由叹息。

原本的贡布，不伤害人类，甚至很少伤害草原上的动物，完全以李嘉彬和赵悦呈的喂养生活。

这并不是他们驯养的好，而是贡布具备“佛性”。

但是，随着夜摩天交易的成立，一切不同了。

死过一次的贡布，因对人类的恨意觉醒了本能的“野性”！

继而，“野性”和“佛性”之间开始争斗，贡布会一直处于这种挣扎之中。

它会疯狂的想要伤害别人，却又以此为罪孽，拼命的克制自己。

喜欢观摩善恶的夜摩天，自然喜闻乐见这样的悲惨抉择。

但放在他人眼中，这何尝不是对心生慈悲的生灵，最残忍的一种刑罚？

可这就是代价！

让自己，作为不死不活之生灵的代价！

“呜……呜……”

贡布接受着空桑的抚摸，发出一阵呜咽的叫声，如同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空桑见状，眼中疼惜之色更甚。

任谁如同一个精神分裂患者一样，无时无刻不天人交战的话，也会受不了的。

更不要说，贡布只是一只狼。

……

“唉……”

李嘉彬见状，叹息一声，便将贡布带到了兰图雅婆婆的帐篷当中。

很快，李嘉彬就将存储的肉类全部都拿了出来。

空桑看着这些血肉，自然明白，李嘉彬还是打算和以前一样，让贡布吃的饱饱的，这样它就不会去伤害别人了。

但是……动物的野性是一种本能。

这种本能，会让它们在并非饥饿的时候，也会去伤害其它的生命。

所以……李嘉彬的想法很好，却根本无法实现。

果然，当贡布吃完了血肉之后，眼神依旧满是凶戾之色，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平和。

甚至于，对着眼前的一切，都充满了警惕。

但是这种表现，恰恰才是一只成年的狼该有的状态。

李嘉彬无奈之下，只能在贡布拼命抗拒之中，用绳子将其拴在了一个房间之内。

随后，李嘉彬有些疲惫的坐在了桌前。

“打更人，夜摩天……果然让贡布活过来了，只是……”

空桑点点头：

“交易的记录，我知道。”

“我说过，我来自未来。在那个时候，我已经看到了你的日志，也看到了夜摩天和你的交易。”

“贡布的情况，不是血肉就可以控制的。”

李嘉彬给空桑拿来了一些提前做好的点心：

“你之前说，要去一个地方。”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

当李嘉彬问出这句话的刹那，一种怪异的感觉萌生在空桑内心。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悟。

仿佛……就差那么一点，就可以抓在手里了！

念及至此，空桑回应道：

“明天清晨，我们出发。”

“李先生今天应该也很累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李嘉彬点了点头，也没有跟空桑客气，吃完饭以后，便进入房间睡下了。

空桑倒是感觉自己很精神。

在这样的过去世界当中，仿佛不存在了疲惫和困顿一样。

他走出了帐篷，看着不远处属于卓亚一家的帐篷。

两个孤零零的老人彼此搀扶着站在门口。

他们的眼神当中满是担心之色。

空桑感觉一阵揪心。

不管如何，这两位老人，自然没有任何的恶因。

但是……他们的两个儿子却因为邓海和菈雅的算计，全部丧命。

卓亚，也去了精神病院。

第九百一十三章 因缘牵法

菈雅作为藏地女妖，应该也是在这个时候离开的草原。

换句话说，这两位老人，几乎在短短的一年之内，见证了自己家庭的破碎。

当然，他们还不知道这一切。

所以，他们只是有些担心的看着草原外，等待着卓亚和菈雅的回家。

“明天……便带李嘉彬去雪山那里吧……”

喃喃自语的同时，空桑鬼使神差的来到了老牦牛的面前。

看着这尊属于念青唐古拉山神的神魂灵兽，空桑心中隐隐有些疑问。

虽然这位山神出面帮助自己，是因为莲花生大士的托付。

但是，从兰图雅婆婆顺利离开萨迦寺，变成凡人以后，老牦牛就跟在了她的身边。

而后，是在李嘉彬住过来之后，它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李嘉彬的代步工具。

只是……念青唐古拉山神，为什么要从那么久远之前，就开始守着兰图雅婆婆和李嘉彬呢？

正如祂自己所言，平日里都在沉睡，尽可能维持整个山脉灵性的存在，为何要单单耗费心力在某一个失去力量的女妖身上？

怎么想，似乎都不是很合理。

空桑轻轻抚摸着老牦牛的皮毛，宛若福至心灵一般，忽然：

“莫非……玄机在那雪山之处？”

旋即，空桑看着老牦牛。

“哞！”

后者叫唤了一声，微微点了点头。

空桑笑道：“既如此，明天就拜托你了。”

……

第二日。

李嘉彬和空桑都收拾好了之后，李嘉彬给贡布套上了口罩。

“打更人，我们要怎么出发？”

空桑轻轻拍了拍老牦牛的后背：

“让这位老伙计，送我们一程就行了。”

李嘉彬有些惊讶：

“莫不是……目的地很远？”

“若是如此，我可以借两匹快马来。”

空桑摇摇头：

“目的地的确也很远。”

“但是……也只有它能去。”

说着，空桑已经骑上了老牦牛的后背。

老牦牛比并未反抗，而是优哉游哉的走到了李嘉彬和贡布的面前。

随着李嘉彬和贡布坐稳之中，空桑凑到老牦牛耳边，轻轻说道：

“就拜托你了，山神呐……”

老牦牛微微点头，仿佛知道目的地在哪里一样，开始出发。

缓缓带着两人一狼，在铃铛声中离开草原。

……

时间的流速，仿佛不太一样。

明明在出发的时候还是清晨。

但此时，已然是夜幕降临，群星点亮。

但也因为时间流速的不同，这片世界的变化，正如走马灯一样飞快。

不过……能看出其中玄奇的，只有空桑。

这白天黑夜的迅速交替，甚至于老牦牛超越一般动物的速度，李嘉彬和贡布，仿佛都没什么感觉。

逐渐的，草原逐渐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芒芒一片的雪白！

一开始，只是一些冰晶和霜白。

但很快，就是厚厚的积雪！

随着白天、夜幕的交互轮转，天空突然间变得昏昏沉沉。

有些昏昏欲睡的李嘉彬，忽然被鼻尖一点冰凉惊醒。

他不由地抬头看去，却见天空之上，漫天飞雪！

李嘉彬不由地吃惊问道：

“打更人，请问……我们走了多久，又要去哪里呢？”

空桑看了看四周：

“我们去该去的地方。”

“也是这位老伙计要指引我们的所在。”

“而且……李先生，我们到了。”

说着，老牦牛叫唤了一声，便停了下来。

李嘉彬环顾四周，似乎认出了眼前的雪地，不禁诧异道：

“这里……是念青唐古拉山！”

“据说这里可是沉睡藏民心中最重要的山神。”

空桑微微一愣。

旋即，他眼神有些复杂的看向了一旁的老牦牛。

回应空桑的，是老牦牛微微的一个点头。

空桑沉默了一瞬。

因为，他明白了！

为何在这件事情当中，念青唐古拉山神这样古老的存在，也会应莲花生大士的嘱托而现身。

原来，竟是因为当年的贡布，就是被猎人打死在了这片念青唐古拉山上！

按道理来说，作为山神掌管一方生灵。

自己管辖的范围之内，有贡布这种颇具灵性的动物，应该是要以自己的神力进行保护的。

因为这种天地钟爱的生灵越多，便意味着此地越发祥和。

这种生灵的诞生，也牵连着诸多因果。

比如老牦牛，比如白蛇。

它们在最后，就成为了山神的神魂灵兽，成为了祂的代言人。

但是，贡布却被猎人打死了。

这份因果，便牵连到了念青唐古拉山神。

所以……一方面是因为愧疚于自己的失责，一方面是因为牵连到了一份恶因，作为山神的祂，就要反本溯源，来想办法弥补。

也正因为推测到了这一切的因果源头，牵扯到了兰图雅婆婆、李嘉彬、赵悦呈身上。

所以，念青唐古拉山神，才会将神魂灵兽老牦牛，派遣到了对方的身边这么多年！

第九百一十三章 因缘牵法

隐隐的，空桑感觉自己仿佛抓住了什么。

但是……又似乎一闪而逝！

……

顺着记忆，空桑确定了这片雪地当中，贡布真正倒下的地方。

毕竟在当时的画面当中，贡布倒下的地方有一个山洞的。

这个山洞，现在就在自己的面前。

“这里……就是因果开始之处吗？”

空桑喃喃自语着，从牛背上下来之后，看向了贡布。

贡布仿佛是感知到了什么，从李嘉彬的身上挣脱下来。

它来到当年自己被打死的地方，显得时而急躁，又时而悲伤。

它发出矛盾的狼鸣，微微匍匐着身子，仔细的嗅着这里的气味。

李嘉彬以为贡布又要伤人，刚要上前，却被空桑阻止。

“不用制止它，贡布……只是找了源头。”

说着，空桑看向了那个山洞。

“贡布，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贡布抬起头，看着那个山洞的顷刻，似乎露出一丝畏惧之色。

但是……那山洞里仿佛有什么魔力，又牵引着贡布，让他不断的逼近。

空桑笑了笑，轻轻抚摸着贡布的脑袋，便径直走向了那个山洞。

他也说不好自己为什么想进去，就感觉……仿佛有什么力量在趋势着他一样。

就和发生在贡布身上的感觉，是一样的。

……

山洞并不大，甚至可以用有些狭窄来形容。

空桑进入之后，贡布紧随其后，最后则是李嘉彬。

透过昏暗的洞穴，在空桑掌心升起一段碧绿色的火光之后，李嘉彬看到了眼前的“真相”。

那里……竟然是一堆白骨！

“这是……”李嘉彬的声音有些颤抖。

隐隐的，他仿佛也是猜到了什么一样。

只是……这个猜想让人太过惊骇了！

但是，眼前的尸骨却告诉着他，这就是一头狼！

“李先生，就是如你所想的那样，这是贡布当年的尸骨。”

空桑的眼中露出一丝感叹之色。

眼前，贡布呜咽了几声，竟是瞬间萎靡了下来。

默默地……走到了自己的尸骨面前。

随后，他在原地绕了一圈，抬头看了空桑和李嘉彬一眼。

这一刻，这抹眼神当中，仿佛透着一种决绝的味道！

然后，贡布便蜷缩在了自己前世的尸骨旁边。

李嘉彬顿时急了：“打更人，这……”

空桑摇了摇头，仿佛福至心灵一般，忽然说道：“我们走吧，此行的目的已经完成。”

“这里，是贡布的选择。”

“我们就不要打扰它了。”

李嘉彬没有明白，但却被空桑有些强硬的拉出了洞窟。

几乎就在他们两人出来的顷刻，洞窟上厚厚的积雪，竟直接淹没下来！

“轰隆！”

闷雷声中，积雪将洞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贡布！”李嘉彬脸色大变，刚要上前，却被空桑拉住了。

“李先生，这就是贡布的结局。”

李嘉彬红着眼，带着一丝怒气的说道：

“什么叫这是贡布的结局！”

“难道，你带我们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就是为了看着它死不成！”

空桑摇了摇头：

“李先生，我之前告诉你的故事，结合现在看到的这一切，你还没有明白吗？”

“为什么要让贡布来到此处？”

“不是我带它来的，而是老牦牛带它来的。”

“老牦牛能够带你进入香巴拉秘境，又带你来到了这片念青唐古拉山的雪原，再结合关于白色牦牛的传说，李先生，你应该明白了吧……”

李嘉彬瞳孔一缩：“你的意思是……它是……念青唐古拉山神的化身！”

空桑叹息一声：

“第一世，它为了保护德吉和德吉的兄弟，先是和狼王争斗，随后又被猎人意外打死。”

“第二世，冥冥之中，它和德吉在香巴拉重逢。”

“这就是兰图雅婆婆所说的因缘。”

“从一开始……德吉就注定，这辈子要还贡布一份恩情债。”

“而现在……”

话音未落，洞窟之内，贡布却发出了一阵悲鸣。

李嘉彬脸色一变，下意识的就要冲进去，却被空桑阻挡了去路。

空桑看着李嘉彬不理解的眼神，又说道：

“你和德吉收养了贡布之后，不管是因为鬼头大刀，还是因为亡魂煞气。”

“亦或者是兰图雅婆婆的死亡！”

“归根结底，贡布是因为要保护你们，才咬伤了卓亚的叔叔、咬死了卓亚的父亲！”

“更是因为和你们牵连的因果，最终才会死亡！”

“这一桩桩一件件，就是让贡布犯了孽债！”

“第一世，贡布为了德吉而死，德吉就欠着贡布呢。”

“如今，又因为德吉，贡布又杀了人。”

“这份因果，就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而今，夜摩天让贡布复活，却要让贡布每日在野性和佛性之中挣扎。”

“这可不单单是折磨着贡布的意志那么简单。”

“一旦贡布心神失守，咬死了真正的无辜之人。孽债，就会变成真正的血债！”

“这会间接的牵连到德吉的头上了。”

“这样说，你明白了吗？李先生。”

李嘉彬脸色惨白的后退了数步。

他如何还不明白！

贡布是香巴拉的生灵，有着独特的智慧。那一声哀嚎，便表明贡布在见到自己尸体的顷刻，俨然也知道了这一切。

它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再这样活下去，只会让德吉此生的恶因越滚越大，以至于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它选择和自己分道扬镳，就留在这里，留在这个山神为它准备的埋骨地，静静等死！

空桑轻叹一声：“我们该走了。”

李嘉彬红着眼：“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空桑摇了摇头：

“没有办法。”

“贡布必须死。”

“只有这样，恶因才会停止。”

“我带贡布来此，便是让贡布自己明白这一切。”

“这固然残忍，但一切恶因偿还之后，也将会为以后的拨云见日带来一线转机。”

这一刻，风雪越发的凶烈了，仿佛是在催促两人的离开。

李嘉彬跟着空桑，随着老牦牛回转之时，耳畔传来最后几声贡布的叫声，仿佛是双方做着最后的道别！

然后……随着两人逐渐的离去之后，那个山洞，便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随着这一幕的终结，四周的景色也开始变化。

空桑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从壶天手环里取出了，那个由赵悦呈记忆碎片凝聚而成的经筒。

此时，远处降临的一缕灵光，进入到了经筒之内。

“叮铃！”

伴随一阵清脆的声响，经筒看上去似乎毫无变化。

但空桑却终于明白了，血海观音让自己所做的一切。

“原来如此，选择吗？”

“通过我想要知道的过往，找出一个个和赵悦呈因果牵扯的人，找回他们的因果，让赵悦呈于记忆之中了解他们的真相。”

“再然后……回归现实？”

“倒是如同佛门修心之途啊……”

空桑摇了摇头。

再然后，四周的布局，重新回到了精神病院面前。

空桑抬起头，看着偌大的医院之内，从四面八方散溢出恐怖的血气，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这里……已经被血海观音的力量，布置成了最适合自己生存的地方！

换句话说，这段时间，也将是赵悦呈和卓亚的噩梦！

深吸口气，空桑缓缓走入了医院之内。

“噗通！”

“噗通！”

“噗通！”

耳畔骤然传来阵阵如同心脏跳动的声音，带着一种极其不祥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