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死士南下是为了什么，郑衡能猜到，裴定能猜到，远在京兆的裴光也能猜到。

因此，在接到郑衡的书信后，裴光派出了裴家最精锐的暗卫去追踪叶家死士。

而且，这些暗卫的数量还不少，是叶家死士的一倍有余。

这些精锐暗卫，也是现在裴家能从京兆派出的最大力量了。

裴家的暗卫人数不少，但是当初护送裴前的时候，带走了一些，裴定南下又带走了一些，还有一部分留在了河东祖宅。

如此一来，所能调动的就这些了。

不过，裴家人对这些精锐暗卫很有信心的——裴光和裴定所想的一样，就算暗卫不敌叶家死士，但总能有消息传出来的。

裴光给这些暗卫的任务就只有一个：摸清叶家死士所去的地方，并且将地方传出来。

裴家的精锐暗卫，的确摸清了叶家死士去了什么地方，也的确将这个地方传出来了。

然而，不管是裴家暗卫，还是裴光等人，都低估了叶家的心狠手辣。

或者，低估了叶氏一族拼死求生的决心。

“叶家人……的确够狠。”郑衡放下奏报，这样说道。

她语气淡淡，神情也没有起伏，好像只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此刻在这个营帐里的人都知道，这绝不是一件寻常事，而是一次无形的交锋。

战场，就在叶家死士最后所停留的地方，岭南道雷州府一处偏僻的村落。

裴定的脸色看起来还是十分苍白，眼中有着寒芒：“生死存亡之时，叶家倒也能豁出去。”

“是啊，一场大火，将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就算抬出了那些焦尸，也无法指明那些是叶家子弟了。”季庸捻须说道。

立在季庸身后的裴前也接了一句：“真没想到，叶家竟然如此行事，那几个死士，想必早就发现家中的暗卫了吧？”

一时间，营帐这里安静了下来。

其实? 所有人都知道，裴前所说是实话。虽然大家都不想承认，在这一事上面? 叶家死士的确比裴家暗卫更胜一筹。

裴家暗卫追踪着叶家死士? 几乎是跟在这些死士后面进入那个村落的。

暗卫们在第一时间就往外发了消息? 然而，尚未等他们查探进一步的情况，那个村落最西侧几间房? 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暗卫们立刻就作出了判断? 顾不得暴露身份，用最快的速度上前救火，想着能否救下一两个人? 保留一点线索痕迹。

然而? 当他们冲进火场的时候? 所迎来的是叶家死士狠辣的杀招。

裴家暗卫人数上还是占了优势? 在迎战的时候? 也分出了一部分人去救火? 却骇然地发现：倒在大火中的人，全部都划花了自己的脸容，脸上一片血肉模糊！

那样子，已经不能看了。

更重要的是，个个都是如此！

在那么短的时间内? 叶家几个死士不可能将那么多人都毁了脸容、然后杀死。

倒在地上的那些人? 脖子上都有一道深深的刀痕? 很显然? 他们都是自杀身亡。

不知道叶家死士对这些人说了什么，几乎是在顷刻之间，叶家所有逗留在村落里的子弟? 都划花了自己的脸容，然后自杀身亡。

在他们的脸上，深可见骨的刀痕交错着，每一个刀痕都能看出他们在下手的时候毫不迟疑。

也正是因为他们的毫不迟疑，所以裴家暗卫即使合力击杀了那几个叶家死士，但这个村落中所藏这的叶家子弟，也都没有什么价值了。

这便是裴定和郑衡所接到的消息，因他们现在还在江南道，所以消息知道得比京兆的裴光还早。

裴家暗卫还想办法打带回了一具焦尸，但经过季庸、郑衡等人的查看，发现当真是毁得彻底，什么线索都没有了。

最终，季庸叹息了一声，道：“叶家能成为松江一叶，不是没有缘由的。叶献能成为当朝中书令，的确有本事。”

裴定沉默了，虽然心中甚是郁闷，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原本他向阿衡保证过，暗卫们肯定不会失手的，就差没有拍着胸膛保证了，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暗卫们失手了吗？没有；叶家子弟的把柄抓到了吗？也没有。

裴定想了想，道：“还是太过大意了。本来我想着，叶家费尽心思送走那些子弟，甚至不惜留下一个这么大的隐患，我便想着他们定会千方百计保住他们的。不曾想……”

不曾想，叶家竟然这么舍得，那是叶家第二代、第三代最为出息的子弟，一下子就没了。

裴定不知道叶家可不可惜，但他还真的觉得挺可惜的，因为设身处地来想，他做不到叶家这样。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裴前：要是对小钱儿下手……不，他完 全做不到，甚至，想都没有办法想。

或许，这就是裴家暗卫这次无所得的原因吧。

毕竟，比不上叶家心狠，人家有舍才有得，不是吗？

在一片沉肃之中，郑衡却笑了，她嗤笑一声，道：“叶家自毁根基、自取灭亡，这是好事，大家缘何如此失落？”

？？？

裴前倏地抬起头，直直看着他的五婶婶，尽管满心都是疑问，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

五婶婶这是什么意思？没能抓住叶家子弟的把柄，这是好事？

裴定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过来了，凤目猛然一亮。

他点头道：“的确，阿衡说得没有错。这些人，才是叶家得根基和底蕴，为了保身，叶家舍弃了这些根基底蕴，那么……叶家以后靠什么？”

纵然叶献位极人臣智珠在握，只是一个人，何况他如今已经致仕了；

纵然叶雍横空出世誉满江南，也只是一个人，何况如今有裴定叔侄与其平分秋色。

一个家族，或者一份基业，绝不是仅靠一个人就能建成的，而是要靠许多人夯实基础，靠许多人树起主梁，才能渐渐得成。

如果叶家所图的只是家族立身，一下子少了这么多子弟，还不算是灭顶之灾，因为可以靠繁衍生息来弥补。

假以时日，叶家的根基也会茁壮繁茂，这些损失的子弟，都会弥补回来，但是……叶家所图谋的，是整个国朝！

窃国而无人，怎么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