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了片刻，苏梅红说，“那时候自己还小，去过的地方太多了，很多都记不清了。”

高志远听得出她有难言之隐，便不再刨根问底。

车停在了金玉山下，两个人下了车，苏梅红看着地面上清晰的轮胎痕迹，说：“看来也有不少的善男信女来这儿。”

高志远随口应了一句：“有庙就有香火，这不奇怪。”

苏梅红绕到车后面，从后备箱拿出了一个小箱子，再拿出一个编织袋，用手掂了掂，里面发出了吱吆吱吆的叫声。

高志远问：“怎么还有活物呢？”

苏梅红说：“是一只鸡。”

“带只鸡干嘛？”

“不该问别问，拿着！”苏梅红说着，把袋子递给了高志远。

高志远接到手上，二话不说，大步流星地朝山顶奔去。

进了院子，看见老和尚又是一副烂醉如泥的尊容，正躺在庙门口，呼声大作，嘴角挂着黏糊糊的涎液。

高志远站定，看一眼苏梅红，意思是想喊醒老和尚。

苏梅红摇了摇头，绕到一边走进了庙里。

她蹲下来，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了香火，放到了一张对折着的黄表纸上。

想必那就是半仙给的“符咒”了。

高志远傻乎乎地站在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苏梅红有条不紊地“超度”她的亲爹。

只见她面色平静，满目虔诚。

点燃香火后，她把祭品摆放出来，然后解开了编织袋上的绳索，伸手拿出了一只红冠大公鸡。

苏梅红把鸡捧在手上，煞有介事地朝着神像拜了三拜，然后转过身来，对着高志远说：“刀子在箱底，你帮忙拿出来。”

“你要杀鸡？”

“是啊。”

“佛家净地，怎么好大开杀戒呢？”

“只能这么做，一命换一命。”

“你的意思是……”

“闭上嘴吧！”苏梅红白他一眼。

高志远苦笑着摇了摇头，弯腰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把屠宰尖刀。

“在这儿划一下。”苏梅红用胳膊肘子夹住了公鸡，利索地薅净了脖子上的毛。

高志远却下不了手，往后倒退了一步，说：“不行，这事儿我干不了。”

“你怎么就干不了了？”

“我没那个胆儿。”

“那好，我来。”苏梅红把鸡递给高志远，说，“把刀给我。”

高志远接过公鸡，学着苏梅红的样子夹在了腋下，腾出另一只手拽住了毛茸茸的鸡头，往上牵引着。

就在苏梅红把刀放在鸡脖子上，用力一划的瞬间，他惊叫一声，松了手。

再看那只鸡，双翅扇动，扑棱棱飞出了庙门。

“你这个笨蛋！追，快点！”苏梅红先一步蹿了出去，刚刚跨过门槛，却停了下来。

高志远跟出来，难为情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被那鸡啄了一下。”

“别动！”苏梅红喊了一声。

高志远直接被吓愣了。

“看……看，你看那儿。”苏梅红指了指门前。

高志远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这才知道，那只好不容易逃脱了的大公鸡竟然被老和尚抓在了手中。

苏梅红走过去，轻轻叫了一声师傅。

老和尚调整了一下姿势，眯缝着眼，嘴里叽叽咕咕念叨了一会儿，把大公鸡高高举了起来。

苏梅红走过去，接过鸡，蹑手蹑脚退回来，低头一看，活蹦乱跳的大公鸡已经奄奄一息。

她一脸肃然，说了声谢谢师傅。

苏梅红把气息如丝的大公鸡摆放在了案板上，敞开符咒，盖在上面，嘴中念念有词。

随后又用烛台里的火引燃了，一缕轻烟袅袅飘起，从一格一格的窗棂间钻了出去。

苏梅红双膝跪地，连连磕头，当她爬起来的时候，已是泪水潸然。

高志远站在一旁，魂儿被抽走了一样，直到苏梅红弯腰收拾起了东西，才回过神来。

走出庙堂，苏梅红站在仍在熟睡的老和尚跟前，深鞠一躬，抬脚快地走出了寺院大门。

刚刚下了台阶，突然听到了老和尚干咳了几声，然后高声吟诵道：

金山无金

玉龙含玉

老鬼镇妖

一朝魂归兮

只待破晓

……

苏梅红听了，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快步朝山下走去。

来到山下，却没有急着上车，而是坐在路边的一道石坎上，仰首痴痴盯着天上的流云。

高志远突然觉得燥热无比，便晃了苏梅红一把，说：“走吧……走吧，都快晒化了。”

苏梅红叹息一声，说：“化了就化了，早化晚化迟早要化，要是跟你一起化成烟尘，倒也值了。”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多愁善感的诗人。”高志远说着，伸手把苏梅红拉了起来。

“也许，我应该是个诗人，可死过一回，诗意就没了。”

“看看，越来越像林黛玉了。”

“走吧，不听瞎扯了。”苏梅红站起来，先一步上了车。

车子徐徐往前开去，苏梅红立马恢复了常态，有说有笑起来。

走着走着，高志远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何不借此机会去那个神秘的水潭玩一玩呢？

想到这点，他激动起来，说：“我带你去一处仙境好不好？”

“哪儿来的仙境？”

“恩，尽管听我指挥就是了。”

“你去过？”

“是啊，不过很久了。”

“风景美吗？”

“不只美，还有灵气。”

“可不会耽误你上班吧？”

“这本来就是公务，我今天的任务就是陪总经理太太，让你玩痛快了才是我的职责。”

“那好，走吧。”

小车慢悠悠开下山来，在高志远的指引下，右拐上前，朝着那个神秘之境驶去。

回眸一望，金玉山越来越小，渐渐淡出了视线。

不大一会儿，小车便驶上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土路，果然看见了两排高大挺拔的白杨树。

没错啊，就是这条路！

高志远越发激动，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满目的青翠的山谷，听见了潺潺的流水声，还有那阵阵扑鼻的花香……

可走着走着，他就傻眼了——路没了，到了尽头！

一座光秃秃的石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高志远跳下车，转了几圈后，整个人就彻底蒙圈了——

峡谷呢？

水潭呢？

石洞呢？

那张三生石床呢？

……

我勒个去！

这是咋回事呀？

老天爷故意在捉弄自己吗？

见高志远满脸焦灼，四处乱跑，苏梅红就喊走过去，扯住了他的手，说：“走吧……走吧，上车。”

“你听我说，这个地方风景很美的，怎么一夜之间就面目全非了呢？”

“一夜之间？”

“哦，不……不……”

“还骗我？说，你是不是昨天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