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师徒二人并未有所言语，门外窗外石板路上，脚步细碎渐行渐远，秋夜落月且涨且消。

两两无言许久，四长老终于有所动作，伸手前指酒杯，意在让他动筷子喝酒，不急着说。菜肴用料软嫩，色泽鲜艳五彩，让人看了便要食指大动；筷子送肉刚进了口，酥烂酱香，鲜嫩肉质，皆为上乘之品。齐志并不是贪恋没事的餮客，心中有数饭菜都是借口，碍于辈分不好直接求问，只好等着师父开口。

酒过三巡，四长老才意欲开口道，“徒儿，我想让你做一件小事，十分简单。不必费什么心思，便可办到。”

“噢？”齐志放下酒杯，看着坐在对面的师父，眼中精明和藏着的深思熟虑让他近日来总是不寒而栗，有些说不出的不得劲。究竟师父是要做什么？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不能看透的。

“便是明日二轮比试，我要你把吴家小子吴桐和你师妹文竹放在一起，木牌之事向来有你在台前分配，这小事儿交给你，师父放心。”四长老不像在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随口一说的语气，就算把换木牌的事交给了齐志。

听到文竹名字要和吴桐放在一起，齐志大为吃惊，赶忙问道，“师父恕罪，徒儿有一事不明…我平日也看过吴家小子的功夫，似乎…要高于小师妹，如此这般，提前遭遇强敌，小师妹不就…失去位列英雄榜的机会了嘛？”虽然今日比试文竹侥幸胜了文漾，虽然吴桐文竹二人关系打小不错，两者遇之必有一败。小师妹是盼着下山出师，寻得自由天地的女子，更是他心尖儿上的人，要她受委屈落败，那他宁愿背弃师父也不愿看到！

“你们兄妹情深，志儿肯为竹儿着想，为师欣慰的很。不过此事，你不用管，依我所说去做，就好。你小师妹…哈哈哈，未必会如你所想，为着明日惜败落泪悔恨呢！哈哈哈…”

四长老说完，畅饮酒来。于他所言，凡事都落不开一个“局”字，棋子的使命一生，无非利用和舍弃，什么心中的地位几何，都是逃不出一方手掌心。笑完，又再心里感叹开来，他曾以为徒儿齐志是与之一样的心性的人，有野心去做那人上人，那齐志便是他步步高升的扶梯。可惜啊还是过于年轻，少了历练，不懂布局做棋的妙处。

末了，四长老仿佛忽然想到什么，屏气凝神，贴到齐志面前，小声嘱咐道，“志儿，此事虽小，却关于全局，我知道你关心文竹，这木牌之事，最好如本座所愿。否则…你和文竹之事…”

齐志骤然瞪大双眼，惊恐之下咽喉处咽了咽口水。难道是…师父喝多了？…不…师父精明眼神依旧明亮未改，便知说得不是醉话。他老人家憎恶蓄意隐瞒，难道…师父知道齐志心属小师妹的事了？一时间，齐志紧张不已，他怕师父会从今以后不让他再见小师妹，也担心…

“你放心…师兄妹之间的事，本座无暇过问，只是文竹不同于其他弟子，不是你可以碰的。这一点…你要心中有数。”四长老说话声音不大，沙哑几分反而增添着威严之气。文竹在四长老手里还有大作用，齐志是爱徒不假，为了一个徒弟，断了日后前途无量，这买卖着实不值。

不是你可以碰的。这几个字在齐志脑海中就像炸开一样，为什么…为什么小师妹就不能许给他？他百思不解，强忍着难过痛心，本来今夜要去看小师妹，如今师父便要打个措手不及！

“好了，你退下吧。”四长老似乎想到什么心情忽然不悦，开口送客。方才种种都是吩咐齐志如何做，可他像是遗落什么要点，须得独自好好想想。

昨晚整夜，齐志一直处在彷徨失措的心境之中，走出的步子都像是飘的。留在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他不肯相信，师父不是最偏爱他的嘛？却要费尽心机打破他梦寐以求的心中所爱！齐志好恨这个唯唯诺诺，又不得不听命是从的自己，连最爱的人都没办法左右！做了大师兄又如何，哈哈哈…徒留一句不配而已…可笑！

恍惚之间，天地晕眩，齐志师兄只感觉回忆一股脑儿的，不由分说般涌上心头，双目都是模糊如万花筒。昨夜因为烦恼忧愁不曾入睡，喝过的安眠饮都是徒劳，睁着眼睛足足挨到天亮，才草草休息一会。此时，他强忍着睁开眼睛，可头部太阳穴处的不舒服只好闭上双眼，当再次睁开眼眸，的的确确他人还是在销魂道比武场上，而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艰难处境，或者在意他身体是否有着什么不适…

齐志的眼随着不远处的妙龄女子，黄衣娇媚，那是站在他心尖儿上的人，现在抱着手里宝剑樱口微张，像是少女含羞，竖耳倾听更是听到文竹满脸通红，拿着木牌对身边吴桐小师弟是情急误口，捏细了声音小声说道，“小…小师弟，居然定我们二人在一起比试，嗯…你莫要担心…我…我是不会和你争的…！”说话的气息都因为紧张格外不顺，文竹没等说完什么，那脸上耳朵连露在外面的半截藕臂，都害羞发烧似的忽然跑进了前殿角落，倩影就不见了。

她声音本就音量很小，贴近了身形所说的话更是如蚊子声音，只说给有情人听。众人围着他们候选比武的弟子在中间，稀里糊涂又看到小女子低着脑袋跑走，吴桐没来得及应答，便顺着大家视线看着文竹背影，实在满头满脑根本还没转过脑筋来，仔细品味文竹小师姐话里有话的意味，只听得耳后有一声音响起，刹那间闷头如临一棒，“吴桐师弟的女人缘真是好，听说家里是由两个女子养着，如今出门在外，莫不是连同辈之间的比武小事都要靠女人施舍，哼！”

说话的自然还是海四弟子荣金，在旁边不动声响就看得一出好戏。冷不丁的说出这么一番话，里面的挑衅意味及其浓厚，围在吴桐身边的几位弟子闻言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还是荣金胆子大敢言语，谁不知道吴桐身后倚仗的是销魂道的四长老，这么说，不怕祸事找上门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