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春摇摇头：“三哥的事情，我和三嫂曾托付大哥打听过，大哥只说他带兵转道去了锦州，并未曾说过别的，想来三哥应当无事。”

“无事？无事那个直丫头为何要跑锦州去？”

余氏作为李岚峰的夫人，李府的掌权人，又怎会轻易地被宛春糊弄过去？她阴沉着脸，想起李岚峰的尸体被送回静安官邸的一幕，那种绝望与悲恸，此生她再不愿经历第二次了。

季元……绝对不可以出事。

她咬紧了牙，强压住心头惊悸，片刻扬声高唤娜琳道：“来人。”

娜琳极快的从侧室过来，忙问余氏道：“夫人找我？”

余氏道：“去把我衣服取来，再去把纸笔预备齐全，我要写封信给芳菲。”

“这时候写信给芳菲姐姐做什么？”宛春有些不解，忙将余氏扶下床来，同娜琳两个伺候她穿好了衣裳。

余氏一面去拿纸笔，一面使人研墨道：“我要问一问她，范兰庭现在哪里？他是你三哥身边的得力助手，必会随侍你三哥左右，若是他无事，你三哥大抵也就无事了。至于周湘那个丫头，现在就叫人去把她给我追回来。”

一个季元就已经够让她担忧的了，偏偏还有多添了一个。

宛春也不敢耽搁，当即去叫李桧备车，急急赶赴火车站，倒把她大嫂嘱咐她的事情给忘个完全。

因为周湘走得隐秘又迅疾，宛春和李桧赶到火车站的时候，遍地都寻不到她的身影。

李桧急的挠头：“这可怎生是好？若是三哥回来，不见了三少奶奶，我可怎么跟他交代哟？”

是啊，可怎么跟三哥交代？

宛春也急得一头是汗，正发愁间，耳听身边人议论纷纷，隐约在说北地打仗的事情。

她心头一亮，忙转过身去道：“你们说谁领兵出发了？”

站在她身后的两个中年男子正说得起兴，叫她张口一问，不觉停顿下来，上下打量她一回，倏尔才有一个戴眼镜的男子笑道：“想不到如今年轻的姑娘小姐不单喜欢胭脂水粉，竟也喜欢起政治军事来，方才我和王兄正说起张家五爷领兵出城驰援东北的事情呢。听说了不曾，日本人增兵十万，已把锦州困成了个死城，再无人去救的话，锦州连同北边的沈阳只怕都要落入敌手。”

锦州？那不就是……那不就是三哥去的地方？

怪道大哥不敢同她讲明，原来三哥的处境居然这般凶险。

宛春大吃一惊，回过神忙又问那人：“敢问先生方才说的张五爷领兵支援锦州的话当真吗？”

戴眼镜的男子道：“前两日听见的动静，说是咱们京师里的驻兵少了一半，人都言是被张家五少爷带走了。”

“那……那就好，那就好。”宛春抚着胸口，稍稍的松了口气，张景侗若是去了，季元必有生还的希望。再怎么说，季元也是他的左膀右臂，他岂可见死不救？

宛春默默在心中安慰自己，只是不见了周湘，倒让她放下去的心又提溜起来。她留下一队家丁继续在火车站搜寻周湘的身影，自己却带着李桧先行回去李家。

她进了门就要找伯醇，这时候方才想起来伯醇并不在家中，且她的大嫂还有话要托她带去给大哥呢，是以忙又从家中出来，和李桧一道去往日文学堂。

二人到了学堂门口，奇怪的是，学堂的大门并没有开，门上贴了一个白布告示，上面写着校舍翻修，须得停课一段时间，待暑假过后，再行开学通知。看那底下的落款日期，倒关门有一阵子了。

这却奇了怪了，大嫂说大哥成日忙活学校的事宜，怎地大哥的学校早就关门了呢？

宛春大为困惑，忙去敲一敲门卫室的玻璃。

门卫闲着无事，正坐在屋里头喝茶看报纸，叫她一吓，忙不迭站起身来问：“什么人？”

宛春道：“大叔，是我，我大哥不在学校里吗？”

门卫细眼一眯，待看清了她的模样，忙笑着给她开了门道：“原来是四小姐，您来找校长先生吗？不巧得很，他这两日都不在学校，说是要出差，怎么他没有跟家里人说吗？”

“出差？他要去哪里出差？”宛春直觉不妙。

门外笑摆一摆手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校长先生的事情连四小姐都不知道的话，又怎么会样样告诉了我呢？不过他是同柳先生一同出的差，或者四小姐去柳先生家里问问看，他们也许知道些什么也不一定。”

连柳秉钧都去了吗？

宛春心中不安越发剧烈，想一想周湘，又想了一想远在锦州的季元，只怕伯醇和柳秉钧打的正是和周湘一样的算盘，要去锦州救季元。

可就凭他们三个，去锦州同日军对抗，那岂不是去送死吗？

宛春面色一阵苍白，连怎么回的家都记不大清了。

她心神不宁的回到房中，萍绿和秀儿两个正在房中等着她，一见面当即齐齐问道：“四小姐，可找着三少奶奶了？”

宛春无力摆摆手，萍绿本就担心了一上午，这会子见她摆手，心中一急，忍不住红了眼眶道：“这可怎么办，好好地三少奶奶被我看丢了，若是三爷回来知道，定要恨死我了。不行，我要自己出去再找一遍。”

“萍绿，不必去找了！”宛春神情一变，忙喝止住她，“我大哥已经去了，你不要再去了。有我大哥在，三哥和三嫂他们……定会安然无恙回来的，你不必去了，不必去了……”

她一声一声的呢喃，不知是要劝说了萍绿，还是要劝说了自己。

萍绿让她喝住，脚下一停，禁不住就蹲在那里低头饮泣起来。

秀儿一面好生劝慰她，一面同宛春道：“四小姐，找不到三少奶奶，太太那边要怎么说？”

“母亲那边暂时什么都不要说。”

一个季元已经让她心神大乱，这会子又多了周湘和伯醇，母亲定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的。

倒不如什么都不说。

宛春深呼吸口气：“我自会想个办法的，你去把李桧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