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凉了。

火红的枫叶也开始大片大片的凋落。

花月还在小月子里，出不得屋去，还是极力请求才留下了这扇开了两指宽的窗子。

两指宽也足够她看一看外面自由吹卷的风，是如何恣意地将红枫携裹着起伏漂泊。

“夫人，还是关上窗子吧！”

云宏生知晓花月不喜欢那些刻板教条的嬷嬷，特意挑了个和连翘差不多年纪的小丫头阿绣在她身边服侍。

便是花月心情再不好，再如何同云宏生计较，对这个年纪的小丫头还是无论如何也说不了重话的。

所以小丫头阿绣觉得花月亲和，对花月照顾得也算尽心。

“等等！”花月叫住阿绣正要关窗的动作，又深深看了一眼外面的光景，半晌才道：“阿绣，替我去外面捡一片红枫叶吧！”

阿绣顿了顿，总觉得这位极美的夫人心事太重。

虽然失了一个孩子勉强可以理解，但对于才十二三的还是个孩子的阿绣来说，夫人有吃有喝有人伺候，大人也不曾因为夫人失去孩子而冷落她，她也该走出来了。

难不成一辈子都是这个状态吗？

阿绣自然不会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朝花月行一个福身礼，便按照她的吩咐去给她捡红枫叶了……

阿绣给她挑了一片形状格外好，也没有破损的红枫叶，花月将它放到自己的枕边，嗅着它的清香气入睡。

那日云宏生将所有细节都告诉她了，更甚至连他去试探过赵瑾雪口风的事都告诉她了。

花月将手按在那片红枫叶上……只是她不再相信，云宏生再三确认的信息她都不会再相信了。

背后的那个人，她会亲自揪出来，让他给她的孩儿偿命！

花月手指用力，狠狠攥碎了那片红枫叶，所有隐忍的恨意全都集中在掌心。但在外人看来，仍旧是那个平静的睡姿。

……

云宏生几乎每日下值都不回府，直接来到花月所居的这处宅院……亦称外室！

只是自从花月小产，愈发沉默寡言，看他的眼神愈发冰冷以后，云宏生便不太敢常在她面前晃悠了。

不曾相见，花月也就不知道近来数个森冷凄凄的夜，云宏生一直都守在她的窗外，看着映在窗纸上的同样失眠的她的倒映，孤坐到天明。

只是今夜，似乎风略过枯草的窸窣声太过明显了……

一道黑影闪进了花月的房间。云宏生几乎是刚转过月亮门，那道黑影都没看真切，有种幻觉的感觉。

云宏生呼吸一滞，不敢声张，放轻放缓了脚步，慢慢靠近花月的房间，屏住呼吸附耳过去听里面的动静……

昏黄的烛火，花月照旧留着这一盏，漫漫长夜枯坐于此，有盏灯陪着，也好叫她梦到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儿的哭诉时，周围所见不全是黑暗。

花月正一手撑着额头抵在桌上，似梦似醒……忽然感觉面前的光线暗了许久，花月反应不如以前敏锐，有些迟缓地睁开眸子，有些迟缓地抬头看去……

“是你？”

见到花月惊讶的神情都难以遮掩的苍白无力，这一瞬间，身着夜行衣的赵瑾尧眉间深蹙的心疼。

“嗯。”赵瑾尧点点头，视线从花月脸上又落到她平坦的小腹上，“你在这里过得不好，跟我走吧！”

门外的云宏生一瞬间捏紧了拳头……

花月微愣过后，似乎早有决断地摇摇头，“不了。我现在这副样子，去到哪里都是一样了。我不逃了！”

似乎放弃了一切的口吻，连同她自己一并放弃了的感觉……

云宏生因为攥得太紧而引起颤抖的手蓦的松开，情绪大起大伏，从方才达到顶峰的怒气一下子跌进痛苦愧疚的深渊。

如今的花月就像他折枝插瓶的花，终于到了光鲜撑不住的时候，开始慢慢走向衰败……而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不一样的，”赵瑾尧的声音低诉似喃喃，“你不是想重新开始吗？”

“现在不想了！”花月朝赵瑾尧摇摇头，又盯着他的眸子看了许久，某一个瞬间毫无预兆地问出口，“是不是你？”

赵瑾尧对花月这话思索了片刻，方才明白她问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很郑重地摇头，“不是！”

再多的解释也没有了……反倒挺让人信服的。

花月嘴角勾了勾，“也是，若是你的话，那次在陆老将军府上，强逼着我喝下打胎药也不是什么难事。”

赵瑾尧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是有人故意害了你的孩子？”

花月苦笑，“是啊，知道有人害了我的孩子，却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我这个娘，大抵是当得最失败的了！”

“不是我，也不是巡阳王府的人。”

花月低垂着头没有回应。

“巡阳王府的人做不出这种泯灭人性的事，便是做了，也会光明正大地承认，承受应有的后果。”

花月便轻笑了一声，“便如同那次吗？你强喂我喝打胎药，还那般气势汹汹的！”

赵瑾尧一怔，渐渐低垂下视线来……“不是为了长姐才想让你和打胎药的。”

“什么？”

“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为了我自己。”赵瑾尧抬眸直视花月，“你如今孑然一身，可愿换个身份重新来过……我愿以正妃之位迎你入巡阳王府！”

花月的瞳孔都被惊得颤了颤，再如何也没想过赵瑾尧竟会有这个念想。

“正妃之位，没有侧妃，没有妾室，没有通房丫头，只有你一个……可愿？”赵瑾尧补充道，说得气势汹汹，仿佛军营里的号子，铿锵有力。

“你，你……”花月被惊得有些语无伦次了，“你疯了吧！我，我们认识的时候你就知道我曾经跟过云宏生。在陆老将军府上，你也知道我还怀过云宏生的孩子，你，你怎么能？不可能的！”

赵瑾尧郑重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花月看，要她清楚地知道，他赵瑾尧不曾开玩笑，所说的一字一句都是承诺，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离开这里，换个身份，忘掉这里的一切，跟我走吧，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