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皓面容麻木，他从雪地上抱起板奴的尸体，开始缓缓的朝着村口走去。

西厢村一旦有人死了，那么尸体必须运出村去，或者找个地方掩埋，或者是直接丢在旷野之中喂给野兽。

在这个活人都顾不上自己性命的年代，没人能对死人给与太多的尊重和仪式了。

将尸体带出村子，也仅仅只是为了避免尸体腐烂引发瘟疫而已。

人们看着程皓的举动，都低声叹息着，赵伏虎也是微微垂下了头，他虽然平时经常欺负程皓和板奴，但何尝又愿意对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人狠下杀手呢？

但是不杀不成……

如果他放过了板奴，那就等于是告诉全村人，来吧！来我赵家偷东西，没事的，不会有报复也不会有反抗。

那样一来他的全家就完了。

所以他必须要杀死板奴，为了规矩，更是为了生存，他家人的生存。

但是不得不说，对于年纪不大的赵伏虎来说，杀人，尤其是杀死一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熟人，那是十分艰难的。

有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就跟上程皓，他们想帮他一起将板奴给埋了。

毕竟以程皓和板奴的感情来看，他不大可能会将板奴就那么随便丢出村子喂野兽的。

“别跟来，我也不会回来了。”正走着的程皓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看向跟着他的几人，其中也包括乾坤错。

“程皓，你在说什么傻话！这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吗！”乾坤错惊讶的看着程皓。

程皓却是无奈的笑笑：“师尊，我没有意气用事，看看板奴，他就是过几天之后我的样子了，其实大家都知道的，我过不去这个冬天的。”

“程皓你……咳！”乾坤错沉默了，是的，程皓是过不去这个寒冷的冬天的。

今年第一场雪来的太早了……

冬天将无比漫长，他总是会在某个夜晚中无声的冻饿而死的吧，自己也帮不上他，总不能强迫村民家接收程皓吧？

“程皓，你来我家吧……”一路默默跟随程皓的赵伏虎忽然开口了。

程皓错愕的看着他，赵伏虎叹息一声：“板奴死了，我没办法，但是我可以帮你一把，我家好歹也还有点余粮，你来我家过冬吧，等明年开春了，你就留我家里帮我家侍弄庄家，我妹子今年也已经十三了，你就直接娶了她，作为我赵家的上门女婿好了。”

程皓有些动容，他知道赵伏虎这是内疚了，想要弥补一下自己杀死板奴的事情，想要拯救一下还没死的程皓。

做人家的上门女婿？

上门女婿好么？不好！不光是生出来的孩子不能更自己的姓，而且还要像奴隶一样的在人家家中拼命劳作，对方更多的还是会将上门女婿看成是免费的牲口来使唤。

赵伏虎家的田地很多，今年所有的牲畜又都上交给了天神，所以等到明年他们家确实是会缺少劳动力的。

但是就算是条件再差，也绝对比程皓现在要好，毕竟那不至于活活饿死冻死不是？

不过程皓还是摇摇头，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抱着板奴的尸体继续向前走，头也不会的甩下一句话：“我要出去找找活路，找到了，那是上天垂怜，找不到，那就是我命中该死吧……”

程皓和板奴是兄弟，所以就算是赵伏虎有非杀板奴不可的理由，就算是板奴确实该死，他也还是无法接受自己接受赵伏虎的怜悯在人家家里牲口般的继续活下去。

反正程皓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像板奴说的那样，就算是他们扛过了今年又如何？还不是到了三十就要死？

程皓想试试看，拼拼看，如果他能够找到一条活路，那么就不用这么不死不活的在这小小西厢村中混。

如果找不到，那么就死好了。

不需要人们埋葬他，反正死了，一切就都不知道了。

就用自己的尸体，去救一救那些同样惧怕严寒的野兽性命吧……

再也无人劝说程皓，大家都眼看着他抱着板奴消失在了村口，都也只能是一声叹息而已。

生死离别实在是太平常了，在西厢村，生死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平常，根本无法引起他们太多的伤感之情。

大家早就麻木了。

人嘛……天生就是这么的脆弱下贱，说死就死，湮灭无声……

天空中的大雪还在飘着，程皓感觉到自己踩在雪地中的一双赤足已经麻木了，但他没有停下，一路抱着板奴走到了他们刚刚吃过饭的那块巨大石头边。

“呼——！就是这里了，兄弟，就是这里了，你喜欢这吗？”程皓将板奴放下，自己呵呵的傻笑几声：“你应该是喜欢的吧，毕竟死前我们还在这吃了顿饱的，你也还不错，临了做了个饱死鬼。”

边说，程皓边拿出随身携带的粗糙石斧开始刨起坑来。

地面很硬，被冻的……但是程皓却还是麻木的不断刨着，他的头上开始冒出白气，体能一点点的流逝着，很快就超出了负荷。

但是程皓并没有停下动作，可能是因为今天他也吃了顿饱的，也可能是因为天气太过寒冷已经将他的血液都冻结住了，以至于血液不通，让他都感觉不到疲惫……

终于，冻土之中一个不算深的小坑被他给刨好了，他吃力的将板奴推进坑内，开始了掩埋。

其实这样的掩埋很是有些自欺欺人的味道。

埋的这么浅，板奴的血腥味还是会被野兽们闻到的，最终这么浅的土层也会被野兽轻易刨开，将他挖掘出来。

但毕竟是兄弟一场，就算明知道是无用的，程皓也还是要将板奴掩埋起来的。

埋好之后，程皓找了块不算很大的石头堆在土堆上，用石斧在上面歪七扭八的刻起字来。

他是跟随着乾坤错学过写字的，只是因为缺乏练习，他认读都没有问题，写起来可是丑的很了。

但是刻的话刻什么名字好呢？板奴叫做什么来着？

程皓犹豫片刻，还是最终刻下了：兄弟板奴之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