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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无虞

作者:无山蕲 | 分类:古言 | 字数:60.6万

第206章 这是我妹妹

书名:公主无虞 作者:无山蕲 字数:4253 更新时间:2024-11-17 03:30:08

花脂艳彩,胭粉含羞,绿云环髻斜插衔珠凤钗,摇曳生姿,光彩耀目。

“一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为虞令月梳发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福禄婆婆,苍老的面容满是慈爱和蔼之色,枯树枝一般的手指拿着梳子,认真又缓慢地从头梳到尾。

虞若眼中不由得有些湿润,她眨了眨眼睛忍住,明丽濡湿的大眼睛与镜中的虞令月对望,笑着道:“小姑姑今日真好看。”

虞令月将虞若的手握在掌心,她的手有些湿,虞若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小姑姑别担心,里里外外都有季叔叔的人,今日就算天塌下来,也阻止不了我的小姑姑出嫁。”

哪怕是……虞清诏。

福禄婆婆拿来红盖头,虞若接过亲自替虞令月盖上,红盖头缓缓垂下,遮住虞令月清丽娇美的容颜。

她俯身抱住虞令月,下巴抵在她肩头,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孩子气,“小姑姑,你一定要幸福。”

她说完就松开了。福禄婆婆往虞令月的手里塞了一个苹果,搀扶着她起身。虞若目送着她离开,轻轻抿了抿唇,也转身走了出去。

入目皆是大红绸缎,入耳皆是鞭炮锣鼓,热热闹闹,普天同庆。

珠帘绣幕蔼祥烟,合卺嘉盟缔百年。

律底春回寒谷暖,堂间夜会德星贤。

彩軿牛女欢云汉,华屋神仙艳洞天。

玉润冰清更奇绝,明年联步璧池边。

虞若却往那后院清静处缓步走去,走到一个杂物间前抬手推开,门吱呀一声,她走了进去。

昏暗的杂物间内桌椅板凳乱七八糟堆叠在一起,衣柜挡着窗户,唯有一线日光从缝隙里照进来,金灿灿的灰尘飞舞。

见到她,白燃才松开了剑柄,一脚踢醒了脚边那被捆成一团的人,那人迷迷糊糊对上白燃的视线,顿时清醒过来,满脸惊恐地向后退去。

虞若提了提裙摆在他面前蹲下,淡然道:“别来无恙,齐大人。”

那齐非之前见过她,惊恐之色顿时变得复杂,喃喃道:“明熙公主。”

怎么偏偏,栽到这位小祖宗手里。

“我知道皇兄派你来做什么,只是不好意思了,齐大人,我刚刚在小姑姑面前夸过海口,今日就算天塌下来,也阻止不了我的小姑姑出嫁。所以,就只能委屈委屈你,在这儿待一会儿了。”

虞若面色平静,昏暗的光线下,她明媚美艳的眉眼却显得更为浓烈,似那绚丽的光彩蒙上了灰色的阴影,而朦胧的深浅浓淡偏向那阴郁与惑人。

“公主殿下可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齐非神情庄重,目露哀色,苍老的面容上,嘴唇轻轻地抖动。

他第一次见这位公主,还是在先皇在位的时候。那时候鲜妍可爱的小公主一身红衣坐在先皇腿上,他从来没有看到先皇那么慈爱温柔的目光,仿佛这就是他此生最珍重的宝贝。

那时候他们在讨论君臣之道,先皇突然问小公主何为大丈夫,只见小公主目光明亮而坚毅,脱口而出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所不为方有所为。”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所不为方有所为。”虞若背过身,轻轻说道,“很多年前,父皇曾经问我何为大丈夫,当时我是这样回答的。齐大人,我知道君王永远不可能是光明磊落的君子,处于盘根错节的势力中心总有太多的无奈,可是我更不希望我的皇兄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

“而且,这道圣旨是以父皇名义下的,皇兄抗旨逆行,是为大不孝。我相信齐大人有能力将一切粉饰过去,可是大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她心中有自己的一杆尺,丈量着是非对错,绝不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倾斜。

虞若说完这些,侧头朝白燃道:“看好齐大人,明天再放了他。”

她径直朝外走去,无论齐非在后面怎么声嘶力竭地呐喊都没有再理睬他。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既然谁都说服不了谁,那就看谁算得过谁了。

当暗卫悄声附耳告诉季兰庭刚才在杂物间发生的事情时,季兰庭黑沉沉的眼底划过一抹笑意,戴满珠宝戒指的手指轻点着唇瓣,声音有些暗哑,“这小丫头,还真不枉我疼她一场。”

虞清诏怕是怎么都算不到,他精心的布局会被自己的妹妹轻易察觉又迅速破坏吧。只是小丫头,这下子,可真就是照着虞清诏的脸狠狠扇了一巴掌啊。

不过,这些跟他有什么关系,左右小丫头应付得来。

他抬起眼帘,入目大片大片的红色,比火焰还要热烈又滚烫,大概是他生命中最明亮的颜色了吧。

季兰庭闭上眼,轻轻笑了。

谁也不知道这一天,他已经盼了多少年。

这一场旷世婚礼隆重而盛大,红绸铺满王城每一条大街小巷,流水席上山珍海味琼浆玉露供所有百姓畅饮,唢呐吹响,鞭炮齐鸣,满城烟花在夜空中绽开,绚丽多彩。

第206章 这是我妹妹

据说,这些都是宸王亲自操办的,大到婚仪过程,小到嫁衣布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他都要亲自过目,确保万无一失,在用度方面简直就是不计成本花钱如流水,什么奢侈尊贵就上什么。

这是季兰庭在昭告天下,他对她这么多年来汹涌而珍重的爱意。

虞若没有参与这场婚礼,她特意避开了喧哗热闹的地方,从偏僻清静处悄悄去往王宫。

寝宫内,原疏果然在等她。

对比外面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这王宫内委实是清冷寂静了一些。少年斜倚在踏上,粉色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并不显得娘气,更像是一个阴柔又不失清秀的寻常儿郎,大概是他闭着眼,所以那些深藏黑暗的阴戾都被遮掩起来,昏黄的光晕在他苍白的脸上跳动,竟有几分孱弱与易碎。

恍神间,她似乎见到了初遇时的他,清秀可爱、眼神如小鹿般清澈无辜的少年郎,浅浅一笑,如雪地里清淡的梅花疏疏落落地开放。

她在他不远处坐下,几乎就在她坐下的一瞬间,他睁开了眼。

“你来了。”他轻轻说道,站起身来为她沏了一杯茶。

虞若伸手想接过,他却没有松手,而是借势俯下身,他面容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脆弱与哀伤,望着她明媚清亮的大眼睛,低声道:“你的眼睛真美,我可以吻你吗?”

她一愣,他却已经离开后退,远远看着她,如隔着云端,语气轻飘飘得听不真切,“还记得吗,这是我们初见时我跟你说过的话,你知道当时的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回想过去,虞若不免有些惆怅,却苦笑了一声,“知道啊,你在想怎么把我的眼睛挖下来永远保存。”

“你看,在这个世界上,还是你最了解我。”他回过头,“若我早知道有一天我对你的痴迷会演变成恶俗的爱情,我一定在第一次见你时就杀了你,而不是让你侵入我的骨血心脉,让我变成我曾经最厌恶的样子。”

他半生忍辱负重,惯常于伪装,沉醉于杀戮,唯有咒骂与尖叫能让他血液沸腾,却不想有一天会遇着一个姑娘,只看她一眼他的心就像在燃烧,滚烫也灼痛。

他野心勃勃,却甘愿在心底为她画地为牢。

他因为她越来越像一个正常人。

“虞若,你告诉我,什么是爱情?”

少年含着脆弱与哀求的眼神让她不由得心软,她轻轻道:“独一无二,自始至终。”

你是独一无二的人,而关于你的爱情至死不渝。

原疏笑了,笑容天真而纯粹,“那我对你就是爱情。”

世俗的、肤浅的、丑陋的却又无法抗拒的爱情。

比最恶毒的蛊更为恶毒,不杀人,却诛心。

原疏没有看她的表情,目光透过窗户,望向那遥远夜空中接连不断的绚丽烟花,“若儿,我这辈子从来都不羡慕任何人,因为我想要的东西我都会靠自己抢过来。可今夜,我是那么羡慕王叔,纵使他深陷泥沼满心黑暗,依然有一轮明月只为他而亮。我忌惮他,却也知道他无心王位,而今夜,他终于得偿所愿了。可是若儿,我的月亮呢,她在哪里?”

虞若攥紧了手指,她本来是可以安慰他总会等到这么一个人,可是看到他沐在烛光中的冷清侧脸,她还是轻轻说道:“爱情是需要运气的,原疏。”

不是每一个黑夜都会迎来皎洁的月光,终究有人要独自跋涉过寂静荒原。

“如果你先遇到的人是我,一切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

“会,”她对上他转过来的视线,“我们都会有不一样的结局,但是原疏,我永远不会爱上你,因为我们都一样,跋涉在黑暗中的荒原,注定无法成为彼此的月亮。”

原疏低下头,苦笑了一声,“还真是清醒啊,不过还是恭喜你了,秋漱玉归你了,等会儿我带你去见他。”

虞若点点头,又听得他恢复了一贯的阴沉调笑的语气,“最后一个问题,你用来成全虞令月的那道圣旨,真的是你父皇留给你的那一道吗?”

她缓缓对上他笃定的眼神,轻轻笑了,不置可否,“你看,这就是我讨厌你的地方了。”

原疏叹了口气,“这却是我喜欢你的地方。”

聪明,果断,隐忍,冷静……

一不留神,连自己也被她算了进去,本是两国之争,她却于烽火兵戎之中,算给虞令月一场名正言顺的成全。

是不是被她放在心底的人,她都会这样殚精竭虑?

他站起身,披上玄黑色的外套,又是那个孤傲阴郁的少年君王,“走吧,我们去给国公大人送一杯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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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疏真的从宸王府讨了喜酒过来,季兰庭直接送了一大坛过来,只是上面贴着的明晃晃的红色囍字,虞若怎么看怎么觉得刻意。

“季兰庭……是想直接气死秋漱玉吧。”虞若忍不住喃喃道。

原疏兴奋地舔了舔嘴角,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他们一路穿过地牢,来到秋漱玉那间牢房,虞若嘴角抽搐,太阳穴突然有点疼。

只见牢房上,还挂着一段红绸。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举着油灯向下看去,只见他们一路踩着的……也是红绸。

这是十里红妆铺到牢里来了?

呸,什么十里红妆,这是天下红妆吧。

未免……着实……也许……夸张了一点。

她叹了口气,揭开红绸走了进去。大概最近季兰庭心情好,没怎么折腾秋漱玉,秋漱玉身上的伤都开始有愈合的迹象了。虞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白色的粉末对着那些伤口就胡乱洒了上去。

秋漱玉痛得闷哼一声,缓缓睁开眸子,尚未从迷茫中清醒过来,就听得虞若平静的声音,“恭喜你,国公大人,你自由了。”

她抬手,有人将那坛喜酒搬了过来放在桌子上,虞若一边打开那坛酒,一边说道:“还有,感谢你,牺牲自己,给了小姑姑一个成全。对了,顺便告诉你,虞国与原晟联姻了,虞国寿宁大长公主嫁给原晟宸王,今夜就是他们的大婚,这是宸王殿下特意给您送来的喜酒。”

秋漱玉顿时陷入震惊和迷狂,那酒坛子上红艳艳的囍字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感觉心脏仿佛被烈火灼烧,“怎么可能,皇上怎么会允许,朝臣怎么会允许!联姻和谈,丧权辱国,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他狂乱的目光触着虞若,慢慢平静下来,嗓子沙哑着,“是你。”

“不是我,”虞若向前,凑近他耳边,低声道,“我不过是给了她一个机会,是她自己选择了那个人。”

她后退,笑意却渐渐冷了下去,“联姻和谈,护的是天下太平,穷兵黩武才是置百姓安危于不顾,现在虞国百姓需要的到底是开疆拓土还是休养生息,国公大人应该比我更明白吧。国公大人一直主战,为的究竟是虞国国威,还是自己的权势地位呢,就像,四年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