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无虞
作者:无山蕲 | 分类:古言 | 字数:60.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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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王城宫宴
虞若闭上眼睛,算了,关她什么事情。
和谈的日子慢慢近了,虞若心里也越来越安定不下来,她担忧秋珣,而面对着他肉眼可见的疲惫,她却只能笑着宽慰。
秋云谒的腿又复发了,原本凭着月中谷的医术完全康复是可以的,但是由于他回京以后不遵医嘱操劳过度,所以留下了病根,有时会病情反复。
月且歌回了月中谷,给虞若留下了一大堆谷中秘书,虞若就自然而然地接手了照顾秋云谒的责任。
大部分事情,月且歌在离开之前就做好了,所以她要做的也就是煎煎药,没事再推着他出门转一转。
镇国公府中看不见秋珣的影子,他近日来往返于礼部和兵部,神龙见首不见尾,虞若也不去打扰他。
夏季慢慢炎热起来,虞若打着扇子,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台上听着树叶间此起彼伏的蝉鸣声,刺眼的阳光落在她乌黑的长发之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点。
她鬓角微微冒出细小的汗水,眼皮子懒洋洋地低垂着。
秋云谒翻看着手中的书,没有抬头,轻声道:“今儿的治疗已经结束了,你若是无聊就可以回去了。”
虞若声音也懒洋洋的,像拖着尾巴的小猫咪一般,脸在袖子上蹭了蹭,“我回去也是无聊啊,还不如在这儿,至少还有人跟我说说话。你不知道,月师兄回了月中谷,朝暮怕热不出门,安心回宫去看她哥哥,顾娘子家新添了小孙子她要回家照料,整个公主府就我一个人,除了你这儿,整个京城就没人陪我说话了。”
她半是抱怨半是撒娇的语气让他哑然失笑,他低下头,“我这儿冷清,你不嫌弃就好。”
虞若眯起眼睛,瞧见远处由乌云慢慢挪过来,顿时笑容满面,回头看着他道:“云哥哥,你看,要下雨了。”
太好了,这几天她都要热死了。
夏天的雨啊,淋漓尽致,还有一种沁人心脾的特殊芬芳。
她关好窗户,来到秋云谒身边坐下,撑着下巴道:“云哥哥,你说,此次和谈会成功吗?”
秋云谒放下书,看着她,语气平静,“自然是会的,无论成功与否,季兰庭都不会杀父亲。”
所以他才会这么淡定。
虞若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这个世界上最希望秋漱玉去死的就是季兰庭了吧。
秋云谒手指轻轻敲击着书的封面,“原晟势大,可到底不能与虞国相提并论。杀了父亲,就是公然向虞国宣战,这个后果,原晟担不起,他季兰庭更担不起。”
虞若心中却有隐忧,秋云谒这个推论是根据正常人的思维逻辑来的,可季兰庭……他就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主儿。
在她看来,季兰庭未必把虞国放在眼里,也未必把原晟放在心上。
可这些话,她说不出来。
“世子。”成烈忽然在门口敲门,他一打开门,清新芬芳的水汽就扑了进来,虞若这才发现外面已经下雨了。
因为他身上沾湿了,所以并没有进屋,虞若站起身来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递给秋云谒。
那是一封信,秋云谒打开,越看神情越沉重,她心里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手指不自觉地攥紧。
良久,秋云谒放下信,目光慢慢移到她身上,虞若心一点点沉下去,猛地上前一把抢过信。秋云谒也不动,就这样眼睁睁让信落在她手上,看着她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
信从手上滑落,慢慢飘到地上,虞若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捡起信放在烛灯上任它烧成灰烬,火焰吞噬了洁白的信纸,明灭的光影在她苍白的面容上晃动,她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
“云哥哥。”虞若低垂的眼帘慢慢抬起,火焰在眼睛里跳动,“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滂沱大雨。
昏暗的天地间,唯有一辆马车匆匆驶过街道,溅起一路泥水,白燃亮出宫牌,马车径直驶入深宫内苑。
到了清宁宫外,虞若跳下马车,白燃立刻给她撑起伞,她却接过了伞,对白燃道:“你就在马车里等我,不要进来。”
说着,她就独自撑伞走进了清宁宫。
安怀见到她着实一惊,想进去通报,虞若却抬手制止了他,面容冰凉,“让所有人都出去。”
他面露难色,想说些什么,去听得里面一声低低的咳嗽声,虞清诏的声音传来,“就听她的吧。”
所有侍候的宫人鱼贯而出,经过她时都恭恭敬敬向她行了一个礼。
虞若抬步,缓缓而入。
屋内,虞清诏正在调弄香炉,清淡悠远的龙涎香驱散了清冷芬芳的水汽,他身着一身简单的素袍,神情平静,似乎早知道她会来。
虞若盯着他看了半晌,屋内一片寂静,熏香在空气中幻化出各种形状。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她声音有些干涩,眼睛却直直地看着他,含着压抑的愤怒与悲哀。
虞清诏慢慢直起身子,坐到软塌上,“不早,倒是你比我想象得要早。”
意料之中的答案。
第192章 王城宫宴
她苦笑了一声,“为什么?”
他低着头,望着熏香袅袅,声音不紧不慢,“祁州失守,在这场谈判中,虞国就不再占任何优势。”
虞若愤怒地失声大喊道:“你明知道他去了就是送死,你明知道季兰庭挖好了陷阱在等着他!”
“那我能有什么办法!”虞清诏冷声打断她,“如果他不去,我就得把你送过去!你是我的妹妹,我怎么可能把你当礼物送出去!”
“是吗?”她明丽的眼睛里渐渐蒙着水雾,一步步向他逼近,瑶佩叮当,“皇兄,你难道不是……想让秋珣和秋漱玉一起死吗?秋云谒已然不能再上战场,如果秋珣和秋漱玉一死,那么秋家的兵权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收回。哦,对了,还有秋云谒的腿,明明已经治好了,为什么还会不停反复,皇兄知道吗?”
她清凌凌的眼睛里含着明晃晃的愤怒与怨恨,压抑着不爆发出来,就那样悲伤地望着他,带着苦涩的笑意。
治疗秋云谒这么久,她怎么会不知道呢,秋云谒的腿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反复。
虞清诏面容平静得可怕,漆黑的眼瞳里空无一物,俱是上位者惯常的冷意与傲慢,“虞若,你父皇就是这么教你的,善良软弱,为情所困?”
这是虞清诏第一次在她面前表露出一个帝王的威严,也是第一次用这样严厉的语气跟她说话,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就看得虞清诏站起身来,扶住她的肩膀,凑近她低声道:“那你知道他教了我什么吗?那就是薄情寡义,不择手段,只有把一切牢牢攥在自己手里,才能坐稳这江山!就像他从前对母后,最开始对我们一样。”
她抬手擦去眼角的泪花,倔强地直视着他,一字一顿,“不是的,为君者,应心胸宽广若海纳百川,温良恭俭让能厚德载物,你这样是排除异己,是滥杀无辜!是,秋漱玉不服你,但是秋云谒呢,秋珣呢,作为臣子他们何曾有一刻不忠于你?”
“他们是秋氏的子孙,骨子里流淌的就是叛逆的血液。”虞清诏剧烈晃动着她的肩膀,“虞若,你清醒一点,你是虞氏的女儿,是这大虞的长公主!”
虞若低低地笑了起来,“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给我们赐婚,你就这么想你妹妹守个望门寡?”
虞清诏见她这样,也有些慌乱,“不,不是的,若儿,你是我妹妹,我当然希望你快乐,我可以为了你放弃铲除秋家,但是现在,你和秋家之间我只能保一个,我当然选择你。”
“不是这样的。”虞若苦笑着低下头,“你那时候的确为了我做出妥协,可在心底你从未真正放下过,这次和谈不过是给了你一个机会,一个你可以借着保护我公明正大铲除秋家的好机会,你甚至可以借着百姓的愤怒向原晟开战,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将秋家的残余势力一网打尽。就算没有我,你也不会错过。皇兄,我们从小相依为命,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你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帝王,你是不会放弃这种好机会的。”
虞清诏慢慢松开了抓着她肩膀的手,那个深沉内敛的年轻帝王又回来了,现在他就站在她面前,阴影将她完全笼罩,她抬起头,泪光盈盈,却已经没有了愤怒与谴责,而是无尽的疲惫与失落,“皇兄,是不是在你眼里,我,还有其他人,都不过是你指尖的棋子,你可以随意安排着我们的人生,随意地恩赐与毁灭?”
虞清诏伸出手,轻轻挑起她的下巴,“若若,你真的长大了,也变得不乖了。是秋家那个小子改变了你吗?”
她平静地道:“是你从来不肯真正了解我。你早就习惯了,我做一切都是为你考虑。从前,我争夺父皇的宠爱为你铺路,后来,我帮着你欺瞒云罗……哥哥,帝王之道孤家寡人,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我从来都不是君子……”虞清诏话未说完,猛地睁大双眼,只见虞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清艳而苍白的容颜上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坚定而倔强地望着虞清诏。
他终于有些手足无措了,蹲下身子想扶起她,却被她拦住了。
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跪他。
虞若俯身,额头碰地,“臣妹自请和亲原晟,成两国太平之计,望皇兄成全。”
地面的凉意钻进四肢百骸,她却感觉心越来越滚烫,仿佛被置于烈火上煎烤,一股炽热的岩浆从骨血中缓缓滚过,寸寸成灰。
虞清诏冷冷地望着她,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抬起头,一字一顿,重复道:“臣妹自请和亲原晟,成两国太平之计,望皇兄成全。”
“朕不同意!”
“我不需要你的同意。”虞若冷笑,眸子里带着一丝嘲讽之情,虞清诏的心忽然就冷了下去。
只听得她叹息了一声,静静地说道:“那一日在清幽堂,云罗灌我两生梦,其实皇兄在背后推波助澜了吧。我一直在想皇兄为什么要这样做,之前我以为皇兄希望我忘了云罗之事,后来随着记忆慢慢恢复,我终于明白了,皇兄真正想让我忘记的,是父皇临终前给我的那道空白圣旨吧,皇兄害怕我阻拦你的计划,是吗?”
那道空白圣旨,是父皇留给她最珍贵的东西,是附身符,同样也是无上的权力。
“或者也不能这么说,不仅仅是因为秋家,从皇兄知道圣旨的存在开始,就已经在筹谋了。皇兄的确对我好,从不吝啬于给我权力,但这不代表皇兄会允许我拥有绝对的权力。”
在虞清诏面前,虞若一直是那个乖巧懂事、天真无邪的小妹妹,而此时,她却神情平静,目露嘲讽,一字一句地将他的私心暴露无遗。
这才是真正的虞若,冷静、从容、聪慧……还有漠然。
她静静地说完,直视着他,“皇兄,你左右不了我。”
明明是跪着,她却脊背挺直,姿态凛然,似乎还是当年那个万千宠爱的九公主。
虞清诏沉默着看了她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伸出手掐住她的下巴,他很用力,虞若痛得面色一边,却还是咬牙挺住,冷冷地看着他,像是在与他对峙一般。
“很好,真不愧是我妹妹,够聪明,也够狠。”他感慨着垂眸,凝视着她,声音却一点一点低了下去,“可是若若,你还是不够了解我。”
说着,他一把甩开虞若的下巴,她顿时整个人侧着摔在地上,半撑着身体倔强地看着他。
虞清诏一拍手,安怀立刻进来,看到这情形愣住了,只听得虞清诏冷声道:“把公主请去明熙宫,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她出来。”
安怀一惊,看向倒在地上的虞若。她不敢置信地抬头,咬牙切齿道:“你要软禁我?”
虞清诏背对着她,“还不快送公主走。”
“不必了,我自己会走。”虞若站起身来,冷着脸向外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住了脚步,轻声道,“父皇给我那道圣旨时还说过怕是将来等他一死你便再也不会把他放在眼里,如今看来,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