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有些发愣，望着她明朗而纯净的笑容。

从前的温小姐，温柔恬静，胆小怯懦，总是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让人心生怜爱。

而现在的知言姑娘，依旧静美如山间明月，可那眼底却澄澈无比，笑起来无拘无束，仿佛天际一线洁白的流云。

她更自信，也更开朗了。

或许，她本就是世外仙姝，如今不过是回到了她真正的家。

山间空蒙的细雨，溪上流淌的月光，林中蓬勃的野草……

这些自然的精灵一点点愈合了她滚过红尘的创伤，将那千疮百孔的灵魂修复成最初的洁净与纯白。

如果公主是人间富贵花，她就是瑶池里摇曳的仙草，清冷干净，不慕一丝艳丽，不染一分尘埃。

明隐伸出手在他面上晃了晃，“哥哥，你在发什么呆啊。”

白燃立刻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没，没什么？”

温知言只以为他是害羞，抿唇笑道：“既然你来了，可否再帮我一个忙？”

他立刻道：“什么忙，你尽管说，我一定做到。”

她看向明隐，轻声道：“帮我给他洗个澡上个药，他年纪虽小，到底是个男人，你更方便些。”

明隐本想拒绝，可听到后面的理由只得耷拉下脑袋。

姐姐是女孩子，娘亲说过男孩子不可以随便占女孩子便宜的。

要不是他身上有伤，他才不要别人帮忙洗呢。

白燃眼神迟疑地转向明隐，然后以壮士断腕一般的决心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走吧，臭小子，白爷亲自给你洗澡喽。”

他其实，也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啊，但是知言姑娘开口了，他硬着头皮也得上。

温知言笑着看着白燃拎着张牙舞爪的明隐渐渐远去，不由哑然失笑。

她低头，将那刚才放在一边的酸冰酒拿过来，一打开，又酸又甜的冰凉酒香扑鼻而来，仿佛打开了整个盛夏。紫红色的清冽酒液倒进被子里，她闭上眼仰头一饮而尽。

冰凉的酒液在温热的肠胃里滚动。

虞若不知道，她并不是喜欢酸冰酒，只是因为，那个人喜欢罢了。

她喝着她喝过的酒，就像走过她走过的路，同她感受她经历过的人生，混合不清的她与她，最后在这酸甜与冰凉的碰撞中化为一体。

白燃回来时，温知言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青丝散乱遮住那恬静的睡颜，他轻轻将她的青丝拨到耳后，温柔地端详着她洁白纤弱的模样。

笼罩在山河府神圣的光里，她精致如易碎的艺术品。

一只小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他低下头，正对上明隐那双清澈的眸子，“哥哥，你喜欢姐姐对吗？”

梳洗干净的小明隐，面容清秀可爱，穿着大大的白色衣服，像个天真烂漫又活泼机灵的小仙童。

白燃鬼使神差地点点头，待回过神来又摇摇头时，明隐却已经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他拍着白燃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哥哥，我劝你还是早点放弃吧，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他毫不留情地敲了一记明隐的脑门，“小鬼头，你懂什么。”

“我就懂了。”明隐不服气地插着腰，“我虽然年纪小，可是一直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见过的人经过的事不比你少。我可以负责任地保证，你和姐姐啊，没戏。”

白燃才懒得管他，附身拦腰抱起温知言，缓缓向屋子里走去，飞扬的白纱在雾气里飘摇，温知言沉静柔美的侧脸乖巧地靠在他胸前，他几乎控制不住，想要低头吻她。

这种念头在心底只滑过了一瞬，毕竟在他心里，她是那么一尘不染的存在，光是这种念头的存在对她就已经是亵渎了。

他将温知言小心放置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坐在床边望着她熟睡的容颜不由得陷入了深思。

家世、容貌样样都有，却偏偏甘愿放弃尘世里的一切荣华，隐姓埋名孤身隐居于这高山之巅，看云卷云舒，赏花开花落，只赴一场寂静的烟雨。

他问过公主为什么，可公主什么也没说，她只是看着窗外的飞鸟，沉默不语，任天光勾勒她苍白的侧脸。

后来，她说，小白，每一只鸟儿都有自己的天空。

公主自愿走入金丝笼，任四方朱墙层层围困。

而知言姑娘，是那只自由的鸟儿，她飞向了那清静的山林。

他跟了公主一年，第一次看到了贵族女子繁华表面下步步为营的艰难不易，多少风刀霜剑，多少腥风血雨，站得越高就会经历得越多。

他不愿意她走和公主一般艰难的道路。

这样，也好。

她得到了永恒的清静，而他也可以时常来看她，记得那高山之巅、云雾之中，藏着一个曾令他怦然心动的姑娘，她比月光皎洁，比夜色温柔。

明隐站在门口，气鼓鼓地瞪着他，做手势示意他快点从温知言的房间里滚出去。

他低头，哑然失笑，又看了一眼那温柔恬静的睡颜，随即站起身来走出去。

一到院子里，明隐立刻像小爆竹一样炸了，压低声音朝白燃吼道：“你这个臭流氓要不要脸，姐姐是女儿家，你怎么可以说抱就抱，说进房间就进房间！你娘没有教你要尊重女孩子吗？”

白燃愣了愣，俯下身与他平视，“可是我没有娘亲诶。”

明隐嘟着嘴，“你骗人，每个人都有娘亲的。”

他笑了笑，摸摸明隐的小脑袋，“可是我真的没有，我是没有父母的。”

明隐瞪圆了眼睛，“那你是怎么出来的啊？”

白燃道：“我也不知道呢，大概就是某一天，有块石头裂开了，我就从里面蹦了出来。不过也没关系的，我有很多很多兄弟，他们都超级厉害哦。”

“是武林大侠那种厉害吗？”明隐两眼放光，露出崇拜。

白燃看着他满脸好奇又向往的神色，笑了出来，故意提高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是比武林大侠还要厉害的存在哦。”

“哇！”明隐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