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套教下来，虞若已经气喘吁吁，扶着树道：“今儿要不就到这儿吧？”

苏颜冷清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她，一言不发，虞若瞬间怂了，弱弱地道：“其实，我还可以支撑一下……”

他眼底漫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虞若乖乖地摆好姿势，一拳裹挟厉风，身形迅疾如电，眉宇间一股冷冽肃杀之气，如夜色中漫开的雾气。

看起来娇娇气气的小姑娘，认真起来那是真的狠。

也不知道小小年纪杀气这么大，是好是坏。

他一个愣神，忽然见她身子一歪，就要摔倒，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她，“小心。”

虞若倒在他怀里，抬眼撞上他寂静如磐石般的眼神，心念忽然一动，喃喃开口：“言哥哥？”

他顿住，无奈地扯出一个微笑，将她放开站稳，“许久不见了，小明熙。”

虞若显然尚有些没回过身来，轻声道：“你……”

“我是苏颜，秋国公的义子，苏颜。”他抬起头，望着夜空中朦胧的乌云，沉沉捂住了天光。

他站在阴影中，沉默而防备，一如那一年冷宫之中，那个始终戴着面具的孩子。

虞清言，从虞氏宗祠中被除名的孩子，不被承认的皇族血脉。

“你是谁也好，总是我的哥哥。”虞若并不想勾起他的伤心事，笑容甜美温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宛如天上最亮的那一颗星子。

他一生都被遗忘、被舍弃、被排斥，宛如飘零人间的一片孤影，每一个给予过他温暖的人他都不曾忘记，像秋家父子，像小明熙。

所以，在临走之际，秋漱玉把他留了下来，因为秋漱玉清楚，他一定会拼尽全力去保护小明熙。

虞若拉着他的袖子，小声道：“哥哥放心，我不会把你的身份说出去的，以后外人面前，我们就是刚认识，你是镇国公的义子，我与秋家也熟稔，我们便是走得近了也是情理之中。”

这些年，原来秋漱玉一直把他藏在边关啊，那这样想来，当年大火中的那具焦尸，是秋漱玉的安排吧。

毕竟，对他来说，这是他那命运多舛的妹妹留下的唯一的儿子。

可对父皇而说，虞清言不过就是他众多子女中最可有可无的那一个，他像一片阴影被他故意遗忘在冷宫，最终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她记得那个时候，父皇听说他葬身火海，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朕知道了。”

知道了，仅此而已。

“小明熙，我过得很好，比从前更好。我有了家人、朋友，这些都是我从前梦寐以求的。”

苏颜大概许久不曾说过这么多话了，他微笑着看着虞若，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似乎她还是当年那个在冷宫门前探头探脑的小女孩，雪白的小脸裹在毛茸茸的披风里，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像一只迷了路的可爱的小兔子。

他讨厌生人，可那疯癫了许多年的母亲看到她却笑了，于是他走向她，语气生硬地道：“进来。”

母亲把她抱进怀里，蹭着她的小脸像孩子似的咯咯笑了起来，她也不嫌母亲身上脏乱，扒着她的肩膀，眼睛弯成了月亮，分外讨喜。

他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就认出她了，皇上如今最宠爱的小妹，公主明熙。

几年前宫宴上他们见过，那时小小的她跟在他那落魄的大皇兄身边，在贵妃的奚落下双手紧攥成拳身子颤抖，却隐忍着不发一言。

而他跟在母妃身边，冷眼看着这一切。

命运，真是可笑的紧。

如今，远离京城的烽火之地，他们又再次相遇，他成了秋家义子，而她与秋家公子纠缠不清，缘分还真是妙不可言。也许冥冥之中，血脉之间真的是有隐秘而坚韧的联系的吧。

两个人各怀心思，眼里却都有些湿润，为那过往的岁月，为那些已然消逝的人们。而命运兜兜转转，又安排他们在此处再次相遇。

这一次，是他要保护妹妹了。

江瑟瑟站在门口，扶着门框的手不自觉地抠紧，望着院里谈笑风生的两个人。

印象里，除了秋珣，虞若从来不曾这样对人真心地笑过，苏颜就更别提了，他来这么久了她压根没见他笑过。

可现在，他们站在那儿，却说说笑笑，那么开心自得。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她对这位公主殿下改观了不少，也不得不承认，秋珣喜欢虞若是有道理的。

之前她听说过，虞若喜欢的是秋世子，不知怎么变成了二公子，而现在她又跟秋家义子牵扯不清。她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厌恶、愤怒、酸涩，不知道是为了秋珣，还是为了虞若。

她并不希望虞若是这样水性杨花的人，她不希望她暗暗嫉妒过的人是那种模样。

她转过身，裙角消失在暗夜里，仿佛从未来过一般。

虞若拉着苏颜的手撒娇，“哥哥，我累了，我们今儿就到这里好不好嘛？”

苏颜叹了口气，温柔地扒拉开她的手，“不行，过去站好。”

“练武要循序渐进，你这样急功近利是不对的。”虞若撇着嘴，却还是不情不愿地站好。

“我不是在教你练武，我在教你保命。”

“哥哥，除歧城真的会破吗？”

苏颜一棍子敲在她后背上，“会不会你心里没数吗？”

“好凶。”虞若嘀咕道，“云哥哥比你温柔多了。”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云哥哥再温柔，我才是你哥哥。”

虞若真的很怀念刚开始沉默寡言的苏颜，虽然也凶，至少不会这样怼她。

“对了，小姑娘，好心提醒你，千万别在小珣面前说云谒的任何事情。”苏颜忽然淡淡开口。

“为什么？”虞若好奇地问道。

苏颜却绝口不提了，只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才不会告诉她，那个小魔王在她没来之前，对着他这张毫无表情的脸都能说上整整一天她和云谒，那铺天盖地的酸味让他几天吃菜都不需要放醋了。

那臭小子不懂自己的心意，像个傻子似的将全部苦恼倾吐给他，还是他从中点拨的呢。